尤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很习惯于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每个熟悉他的人都说他精神不正常。
巧合的是,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过了一会儿,对方开口说道:你好,尤里塞斯瓦伦先生。你可以叫我加西亚。我不是这里的医生,不过现在就任于亚尔普莱港市医院担任院长一职,因为对你的病症很感兴趣,所以特地拜托了你的主治医师借此机会与你见面。
尤里看着加西亚,半晌哑着嗓子说道:我听说过你,你前两年在医学界很有名气。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疼的厉害,可能是因为之前咽下去了不少海水、或者是长时间的窒息。除此之外,他的身体被仔细清理过了,头发似乎被剪短了一点,刘海不再像之前那样遮挡住视线,原本浓厚的络腮胡也被剃得一干二净,这让尤里有种夜行生物暴露在阳光下的不适。
哦,我也听说过你。加西亚说,没有试图去纠正尤里之前的话,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止两年前有名气,现在也是世界一流水准,大约七八年前你在一本医学期刊上发表了一篇论文,很有见地,虽然受限于时代和技术,不过即使放在今天也有很高的参考价值。不过当年你没有拿奖,而是颁给了另一位好像是你的学弟,是不是?
尤里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有一对颜色很深的褐色瞳孔:你知道的很清楚。
因为我刚做过详细的功课。加西亚直白地说道,你很有天赋,也很努力,但是运气不太好。他弯下腰从床头位置拿起病历本看了一眼,你以前在这里住过院是不是?这里写着先天性无痛症,嗅觉也受到了轻度影响。
那你可能看到的不是最新版本。尤里也侧过头看了一眼那本病历,我现在还要加上幻视和严重幻听。
加西亚探究地凝视着他的表情: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无痛症的症状。
你觉得我是编出来的?尤里第一次笑了起来,这让他疲倦的面孔多出几分过去英俊的影子,我编这个干什么?
我不是在质疑你。加西亚甩了甩病历本,只是要再认真确定一下。以及,你出现这个症状的时候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特殊的东西?
比方说,视频、截图、或者照片之类的,你觉得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东西。
我很少上星网,除了接活的时候。尤里说道,我没有时间。不过一定要说的话,我在庆典日的时候在马安堡广场附近。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加西亚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那上面似乎浮现出了你命真大四个字。
加西亚:你去那做什么?
无事可做。尤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试着捡一些别人扔掉的金属制品和旧零件卖掉,恰巧逛到了马安堡那边。你问这些做什么?这本来和你没关系吧?
但是你很配合。
我不想让你以为这里面有什么秘密,然后没头没脑地继续深究下去。尤里垂下目光,我的过去毫无意义,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自己能判断这一点。加西亚站起身,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的回答,瓦伦先生,这是我的移动终端号码和住址。他将一张纸条郑重地放在尤里的枕头边,又把一卷早就没人用的、只有收藏爱好者家里才会出现的磁带递给他,听完这个,如果你还想找我的话,不管是发简讯还是直接登门都可以。
他行礼之后干脆利落地退出了病房。
尤里迷惑不解地盯着磁带观察了片刻,将它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吃完午饭、例行检查之后,他走下楼梯,记得医院旁边有一家小小的音像馆,老板是个热爱复古文化的年轻人,收藏有播放这种卡带的机器。
途中听见有人谈论着首都动物园发生的事故:一个Alpha女孩被妒忌的同伴推下水,恰好里面有一只刚出生不多久的、急切地想要新鲜食材储备营养的虫族幼体,差一点就死在海水中了。祸不单行,水下观光通道的墙壁被人用利器击碎,导致数十位游客溺水,其中一个人直到现在还住在医院里。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荒诞,女孩子落水的原因本来就能登上社会新闻的头版,而水中的虫族幼体更是出现的莫名其妙,联系到观光通道被人恶意破坏这说不定是一次虫族的恐怖袭击?为了报复女王生日庆典日那场失败的表演?
但是他们袭击动物园干什么啊?为了偷走国宝吗?
专家们写了一篇又一篇的分析,谁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民间都快把各种各样的阴谋论编成一本书了。
动物园损失巨大,无数人担心它的安保措施是否足以应对这样的危机。教廷趁机介入,光明正大地派了几位红线军团成员将当日游客的登记记录以及入园录像翻了个遍。
最后锁定出的四组嫌疑对象中,伯蒂一直跟随的五人组赫然在列。
我什么都没发现!
他事后懊恼地说道,我是说,他们有时候看上去的确有点奇怪,不过这点完全算不上犯罪行为,也没有露出明显破绽。
格雷沙姆安慰他:我也没发现,这不是你的错。而且你当时还下水救了那个女孩。
我觉得她不是我救的。伯蒂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当时那只虫子几乎已经将她的半条腿都吞下去了,她眼看就要淹死在水里。我不可能在那时候把比我还大的虫族幼崽推开,再把她救下来。
但是你确实成功了?
我当时已经绝望了。伯蒂说,我想回去叫人给她收尸,结果那个虫族幼崽突然把她的腿吐了出来,一下子溜走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虫族幼崽在三岁以前都没有神智,只有生物本能。
是啊,所以我怀疑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不可战胜的威胁,宁可放弃嘴边的食物也要逃走。伯蒂露出一个苦笑,反正他的天敌不可能是我。
这下格雷沙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能苍白地说道:可能只是个巧合。
但他们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这句话只是安慰而已,其中必然蕴藏着什么被忽视的存在。
当然,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尤里不知道也不关心,他脚步不停来到音像馆,向老板租借了半个小时的使用权,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密闭房间将磁带插进去。
老板以为他也是个古老机械的爱好者,热情地为他科普了用法。尤里生疏地调整着各个按钮,确保无误之后按下了播放键。
几秒钟以后,一段熟悉的音乐从里面流淌出来,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
尤里面孔上刚浮现出的一点血色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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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以后,加西亚接到了尤里的电话,让他定下来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加西亚安抚住对方以后,马不停蹄地找到伊戈尔,开门见山地问道:人已经上钩了,接下来怎么做?
伊戈尔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得是什么,无语道,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被你说得我们像是诈骗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