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擲地有聲,房間裡寂靜下來,空氣中那一觸即發的硝煙突然變了味道。
海雷丁胸膛劇烈起伏,攥緊拳似乎想把維克多的腦袋擰下。而船醫的肩膀也因緊張和激動顫抖著,他一直不適應這種面對面的直接對抗,特別在對方是一個充滿憤怒力量的男人的時候。但慢慢的,海雷丁將自己暴躁的情緒壓抑下來,眼底流露出悔恨的神色。
「是的,你說的沒錯,一切都是因我……是我把她送到必定會沉的船上。」
「我並不是責怪你……」維克多抿了一下嘴唇,試圖找到更合適的說法:「這都是尼克自己作出的選擇,不是嗎?她選擇上船做個亡命徒,選擇服從命令,選擇成為你的情人,並對承擔種種後果沒有怨言。尼克早就用對成人的方式對待自己了!」
「但你明知道不管失敗機率多大,她都會選擇手術的!這根本不是二選一,尼克沒辦法拒絕恢復健康的希望,哪怕這點希望渺茫的跟蟲火一樣……我已經送她去冒險過,這次不能再看著她去送死!」
維克多焦躁的在屋裡踱來踱去,過了一會兒說:
「病人,就是一群不知好歹疑神疑鬼的小鬼,我安撫他們,欺騙他們,恐嚇他們,用麵粉做的藥片哄他們。但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我一定會把真相說出來讓他們自己決定。」
他停下腳步,說出了一個事實:「難道你當年不是這麼做的?伊利亞斯,他懇求立刻死去,是你親手給了弟弟平靜!」
海雷丁猛地抬起頭來,因為這段突然被喚醒的痛苦記憶,藍眼睛裡充滿血絲:「伊利亞斯當時已經沒有救了!他幾乎被炸成了兩截!」
「但你清楚,我還能讓他拖上一兩天!」
「那只是平白增加痛苦!尼克是不一樣的,她現在還能吃能玩兒,會說會笑。好好照顧,跟普通人有什麼區別?」
「但她不是普通人!她是海妖!你曾在金絲鳥籠裡面豢養過雄鷹嗎?即使肉體的傷不會惡化,早晚她的精神也會枯萎的!」
「我知道!我知道!!」海雷丁一拳砸向椅子扶手,那木塊飛起砸在牆上,「可比起立刻送死,我想讓她至少活著過那麼兩年好日子!她還那么小,一直受苦,什麼也沒見過……」
船醫神色黯然,緊緊閉上嘴。從心理而言,手術失敗對他同樣有著難以言喻的打擊。
過了很久,他才低聲說:「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要孩子,因為你帶大的孩子一個個死在了自己面前,所以你更加不能接受尼克冒險,你希望她永遠快樂自在,又衣食無憂。但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她自己,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