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禮:“父皇。”
父皇抬起眼睛,他老了,可只有他的一對眼睛裡展露出來的沉著、威嚴,卻從來沒有變化過。
“嗯。”父皇雲淡風輕地應了我,目光始終沒離開手中的摺子,當他用硃筆批註完,跟另外疊一起的十幾本一齊放好,德公公立即上前研磨,溫聲說:“皇上,待會老奴可得把摺子全收下去了,今日就到這兒了,這可是太醫千叮嚀萬囑咐的。”
“朕知道了,看完這三本,剩下的你讓他們弄去吧。”然後又對我說:“坐,一會便完了。”
“是。”我說。
皇上又對德公公說:“今天早晨張應蘭來過?”
“是的,皇上。”
“他來什麼事?”
“呃。”德公公說:“河安今年入冬來就鬧了饑荒,張大人想來與您商議,是從國庫撥款的好,還是從地方調運糧食救濟的好。”
父皇聽著,德公公馬上有條不紊地接著說:“張大人的意向是從密、錫兩地調糧,密、錫兩地近三年風調雨順,糧倉豐足,雖然兩地皆距河安不算近,但好在運河通暢,運糧應該不難。”
父皇說:“那他還有什麼問題想問朕?”
德公公笑說:“張大人說,難題還是有些的,所以想請示一下皇上您。”
德公公說完了,然後等父皇的答覆,他並不用等太久,父皇又展開了一本奏摺,淡淡說:“你讓他去找舒進吧,他們兩個商量去,朕沒心思見他。若再有問題,他二人一齊來見朕,朕沒功夫一個一個地見。”
德公公忙說:“是,老奴現在就出去傳您的旨意給張大人。”
德公公出去了。
內室頓時安靜。
我望著父皇,不知不覺出了神。父皇對他的眾多子女都是不冷不淡的態度,唯獨只表露出了對白相與的喜愛,為什麼?白相與樣貌並不和父皇有太多相似之處,他更多的是繼承了他那高貴典雅的母后的美貌,反倒是白羽泉最像父皇。但此刻看著父皇批閱奏摺時那種專注的態度,我回憶起白相與在寶鳴山上讀書時的情形,卻是和父皇如出一轍。
又記起小時候,曾經有過一段和白相與一起讀書的日子,猛然知覺原來那時候也有好時光的。
十一歲之前,皇子和公主們是在一塊讀書的。後宮有專門設置的書院,那時我七、八歲吧,大約讀了兩年,文字馬馬虎虎地記了大概,便出宮習武了,讀書時的記憶模糊,大概是因為那段讀書的日子過得很平淡無奇,現在驀然想起,也有過一次默寫書籍的經歷,倒頗有趣。
哪怕是個神童,剛開始讀書時,就像人想學會跑,就得先學會走一樣。想成聖賢,人人都得先從基本的讀書認字開始。所以公主皇子們每日的功課便是讀書認字,還有把讀過的書都能理解、能背、能寫下來。你說功課難嗎?如果你足夠認真倒也不太難,但《千字文》、《詩三百》、《詞典》、《萬姓氏》、《德規》、《幼學瓊林》,太傅每講完一本後,我們都得一字不差地背寫下來,若背不出來,太傅可是要罰抄書的,還有可能傳到父皇耳朵里。越往下讀,越吃力。小孩子的定性總有限,所以這日子也不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