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選侍是頭一回見她,她既無脂粉又無釵環,神情也是規規矩矩,翠翹說她浪,這麼看是一丁點浪勁兒也尋不著。但女人想看女人不順眼,有的是理由,比我漂亮就是跟我過不去!
上上下下打量著想挑出點錯處,又挑不出,最後只好高高端著聲調道:「日頭這麼大,你去永和宮東配殿,給我取兩把宮紗扇子來。」
魯提轄去找鎮關西的茬兒還需謊稱官人要買臊子,王選侍就等著她頂嘴推辭,好借題發作,至少也要手下宮女扇她幾個耳光才算,不料對方聽完,便恭謹施禮道:「謹遵貴人吩咐。」然後就卻行要走了。
「你……等等。」王選侍愕然叫道。
宮女依言迴轉,細聲細氣地問道:「貴人還有什麼吩咐?」
王選侍胸脯起伏,睜大一雙漂亮的杏眼,不知從何說起。不是說這宮女張狂的很麼?她是御前掛的差,完全可以以此為由拒絕替她一個小選侍跑腿,為何要來如此恭順?
王選侍一拳打在棉花上,攢了滿身力氣使不出來,甭提多難受了。
那邊涼亭里的人們遙遙看著這邊,話是聽不見,只看見王選侍頤指氣使,那小宮女只管低頭聽著,幾句話之間便朝王選侍福了幾次禮,恭敬得沒挑,最後王選侍似是技窮了,終於沒能再做什麼,放了那小宮女離去。
寧妃輕握宮扇,優哉地看著,心下暗嘆:可見是個厲害的,懂得審時度勢,不吃眼前虧。
忽見到距離王選侍不遠處有兩個小黃門駐足,寧妃不禁一怔。這裡人來人往,有宦官路過毫不稀奇,可這兩人卻不遠不近地站在那兒不動,倒像是有意看熱鬧,等那宮女走了,王選侍朝這邊折回,那兩個黃門也繼續走路。
寧妃面色一僵,難不成,這竟是有人做的局,王妹妹怕是要遭殃了啊……
「嗑啷」一聲輕響,琥珀琉璃茶盅翻倒在龍書案上,轉了半個圈,茶水在明黃的桌帷和幾張紙箋上染了一個褐黃色的月牙。小內侍大驚失色地跪倒請罪,錢元禾一邊數落一邊過來拾掇。
皇帝簡直都要沒脾氣了,他是習慣了頭也不抬,信手一摸便能將茶盅取到手裡,飲上一口再放回去,自打那丫頭沒來上值,他也不止一次向餘人強調茶盅該放的位置,這麼簡單一點事,別人怎就做不好呢?
短短三天過去,他也不知是第五回還是第六回探手過去便將茶盅碰翻,本也想告誡自己改了這個習慣,多抬一下眼皮不就成了麼?才剛養成半個多月的習慣而已,怎就那麼頑固,三天過去仍無起色,這又將茶水碰翻一桌,再這樣下去,連桌帷都快不夠換了。
難道因為他曾拿打翻了茶來給她下絆子,就遭了這樣的天譴?
看著錢元禾悶頭收拾殘局,皇帝猛地斥道:「你們都是故意的,別打量我看不出來!」
錢元禾驚然抬頭:「爺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