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讓潭王去統領羽林衛為的是欲擒故縱,可眼看著這些日子過去,皇帝是真的一天比一天更信任他,綺雯的安全感也就越來越低。這樣下去,怎能確定等到潭王真去原形畢露的時候,他還能及時作出反應呢?
綺雯再次推開他伸過來撫慰的手臂,淌著淚道:「你自己也明白,即便他那天的話都是真的又如何?即便是皇后害我、他救我的又如何?他還不是一樣可能繼續來搶皇位,也來搶我?如今我不求你下殺手,甚至不求你將他監禁,哪怕你送他出京去就藩呢!你卻連這也不情願,難道你真不擔心有朝一日被他反手,看到我任他宰割?你鐵了心做東郭先生,如果將來真的一朝被餓狼反噬,難道你就不會悔恨終生?」
皇帝無言以對。就在前不久還接到駐守王府的羽林衛奏報,那天源瑢找了個由頭支開他們,悄無聲息地出走了,急得一眾人等團團轉。而沒等他們大張旗鼓地組織尋找,源瑢又自己回來了,看起來精神如常,還若無其事地笑他們大驚小怪。
可餘人都清楚看見,他衣領上染著血跡,頸間有著一道傷痕。他自己卻絕口不提,宛似渾然不覺。
皇帝確實放不下心送他去就藩,誰知離了親人他會不會更加惡化,以至於一別就是永訣呢?他也不放心將其在京監禁,現在源瑢在他眼裡就是個生了病的孩子,需要百般小心地呵護著才能活得下去。讓其擔個羽林衛統領的頭銜,也不過是哄著他高興的一項手段罷了。
如此看來,說他心軟輕信、做東郭先生也不冤枉。這樣下去,如果源瑢真的仍有異心,確實總會等得來他完全掉以輕心放鬆警惕的一天。
可讓妻兒受害是悔恨終生,放任兄弟出事又何嘗不是?或許絕大多數身為帝王者都會對兄弟冷酷無情,但他確實生來就不是其中之一。
綺雯哭著哭著就不哭了,輕輕抽噎著面朝一邊發呆。
皇帝沉默良久,才懇切說道:「這話說出來,恐怕難以取信於你,我並非平白無故對他心軟留情,只因我知道源瑢他……並非本性惡劣之人。」
他將目光轉向一邊,語調中滿是惆悵,「我與他從小同居一宮,朝夕相處,對彼此的秉性都很了解。那麼多年,我與他,其實都很和睦,而且不是裝得和睦,是真和睦。我很清楚,他或許是有意在人前做得好過我,卻真沒刻意搶過我什麼。因此我雖然不滿父母親偏心,卻從沒遷怒於他,還時常關照他,而他對我也是真心的好。曾有過宦官當他的面誇讚他,說我的壞話,他便狠狠懲治了那個宦官,還不惜頂撞母親,數落她不該當眾評說我與他誰好誰壞的話,縱容下人沒了規矩。」
因不喜交心,這話還是他頭一回說起,可惜此時再說,已難以為綺雯信服和接受。
綺雯淡漠道:「所以你便相信,與你有過了儲位之爭,經歷了那麼多過結之後,他還是有望恢復本性,變回你那個好兄弟?」
皇帝緩緩舒了口氣:「其實我並不確定源瑢是因何變成後來這樣的。大哥過世時,我與源瑢已然十二三歲,身為天家子嗣,那時早已什麼都懂了,知道有無儲位是多大的差異。父皇一直未立太子,擺明了是在我與源瑢之間搖擺不定,可即使是那時候,源瑢與我也未有過半點嫌隙。他本性不是那麼權欲薰心的人,我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