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人族的遊船在風浪里真是不堪一擊。怎麼樣,我救的你,你就不說些什麼嗎,”她傲慢於自己在水中強大的力量,也不知怎麼就留下了他性命,並雙手交叉於胸前對他道。
可白生一副好皮囊的人偏偏只會愣眼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不說感謝話就罷,還總在她靠近時狼狽後退,令她哭笑不得,久了便也生起煩來。
“你該不會是崖上的樹精吧,腦袋還像榆木的,”她將他帶到水底的水晶宮住下,每當一個人孤寂亂吹海螺時,便也會見到這生活中突然多出的一個人,偶爾悶悶打趣,也偶爾枕著下巴感嘆,“別人都說我吹的海螺不好聽,也就只有你能聽這麼久了。”
起先覺得那不過是個會吃會睡,服了避水珠後像她一樣生活,可總是將她防備得遠遠的陸上之人,直到時間更久了,他才終於在她身邊不避諱尋了魚骨琴彈奏,白衣翩翩若仙,同她即興的舞蹈配成一曲曲歡樂。
少年曾朝她打手勢,她不知道他的意思,他便就在礁石青苔上端端正正寫下幾個字。她睜大了眼看了許久,面前人亦定定地看著她。許久,她終於清咳一聲,有些不甘不願道:那個,我不識字。
久居水下的妖不識字,而少年的聲帶則被查出因為燙傷不能發聲,所以一開始兩人想要仔細交流就很困難。她平生不得不認真地揣摩別人的想法,同時找學識多些的老龜學著認字。
少年的名字太複雜,她跟著他繪了一個下午才終於畫了出來,高興地又蹦又跳,聽說了念法後便一聲聲地喊,木淵,木淵。如她當初歪打正著的姓氏,但很簡單很好聽。
木淵當時微微愣神,片刻後,總是僵硬的面情上也浮現出了微笑,靜靜看著天性活潑的她歡呼雀躍。
他伸出手拉住又蹦又跳的她,她回過頭來,覺得好奇。而他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站在她身前張著嘴,悄無聲息地像在真的說著什麼,另外一隻手還做起繁雜的手勢。
她任由他拉著,一顆心狂跳如搗,直到這一日金烏落海,無垠的夜空仿佛巨大被褥,溫存著人浮出水面,抬頭仰望而感到寧靜的歡樂,她才在他主動俯身湊近中,迷亂地看清他溫雅的笑容……
“木淵……”
佛池邊的歪脖樹上突然有石子落下,正砸得白荼頭頂一疼,同時睡夢也突然驚亂成碎片四分五裂。
半朦朧的夢境中正想再喚出男子的另一個名字,睜開眼,卻見正前方的小沙彌正擺著佛家手勢,默默看著自己。
“為何涉凡塵,”頭頂給了她一驚的烏鴉拍拍翅膀便飛遠,餘下小沙彌一句肅穆的問。
白荼愕然平復著夢與現實的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