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乙说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我与鬼甲相识不算久,交情不算深,只不过他救过我一命,我欠他的。
宋彩嗯声,又道:说起来,从前的事情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在被鬼甲救起之前发生了什么,是有什么人害你受了伤吗?
目前为止还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在黑市附近游荡,差点魂飞魄散。后来鬼甲发现了我,把我捡回去,放进了这个刚死掉的半妖的壳子里。
恭乙说,鬼甲憎恶自己的形态,因为他和别的半妖不同。
大部分半妖都是上身为人,下身为妖,就像蛟王一族,和上古传说中的女娲十分相似,高贵而美丽。再不济,有像他那样是两种不同的妖类混杂的,也只是一表一里的区别,好比龙和蟒结合的后代,外形上可能是火龙,水蟒的特性却藏在深处,特定情况下能够激发出水系力量。他却不是,他左边为白蚁,右边为黑蝎,自认为面目丑陋,从小就羞于示人。
恭乙不太清楚鬼甲是什么时候见过蛟王,亦或是见过几次,为什么念念不忘,到最后甚至不惜拼死一救。鬼甲没告诉过他。
宋彩想起鬼甲总是穿戴着黑斗篷的样子,禁不住长叹。虽说修为已经可以支撑他一直保持人形了,他却还是习惯把自己包裹在黑暗中,因为深入骨髓的自卑不是轻易就能好转的。
故事话本中,麻子总能遇上瞎子,聋子也终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哑巴,可那些之所以能成为故事,正是因为故事里的主人公行了万里无一的好运。在这世上,万里无一的好运极少撞在平凡的人身上,不是谁都能等到救赎的。
至少,鬼甲没等到。
千重心补充道:鬼甲逃走以后就入了半妖军队,想来他是明白了,跟着眦昌,怕是这辈子都没办法实现自己的愿望。
我记得他,他是为了救我王兄而死,蓝姬不知何时从半妖那边挤了过来,突然在几人后排插话,他替我王兄挡了血藤的攻击,被血藤穿胸而死。当时我只瞥着了一眼,因为他现了原形以后那个,容貌特别,所以印象深刻。可是王兄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他这号人物,之前没有任何交集,之后也没提起过。
恭乙面无表情:崇敬蛟王的将士数也数不清,就算他不去挡,也自会有旁人去挡,蛟王会记得才奇怪吧。
蓝姬嘟着脸,大概也是觉得对不住鬼甲,点点头道:嗯等仪式结束,我去跟王兄提一嘴,叫他去那士兵的坟茔祭拜一下,也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恭乙没接话,宋彩便替他道:那最好不过了,鬼甲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良久,恭乙轻笑一声:我这名字还是他取的,自己叫鬼甲,就给我取了个恭乙,着实没什么水平。不过,左右我也不记得自己的真名,就这么叫着吧。
千重心道:名字本就只是个代号,不会改变一个人的本心,我觉着恭乙便挺好。
你觉着好,便是真好了。恭乙温柔地望着她,接下来的话却是对着宋彩说的,之前心儿乘飞行器从天而降,被她砸进坑里的时候就是我刚刚和这壳子融合的时候,那会儿这具身体里流的还是半妖的血,所以堕印尚在,到了被江少侠抓住,吊在树上用飞箭射着玩时,半妖的特性已完全消失了,堕印也就没了。
宋彩本来因为被强喂了一把狗粮而感到噎得慌,听他讲到射着玩,心里头顿时一阵激颤,连连向他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但江晏真的不是存心的,那时候我们以为你是坏人,又牵扯到拐卖少女事件,才用力过猛马上,我给你买十全大还丹来补补身体,请务必别往心里去!
恭乙拦着他说:不用,鬼甲的确作恶,我算是他的党羽,被抓去当人质也是无可厚非,换了我必定也会那样做。
宋彩干笑:好好,你真是个大好人,实在感激!对了,依你这么说的话,你从前肯定不是半妖,否则半妖堕印不会消失。那你是妖吗?
也许。想来没有成仙成神的好命,有魂魄又不能是魔,那十有八九就是妖了。恭乙这样漫不经心地说着,忽一挑眉,那神情竟看得宋彩错愕了好一会儿。
他真的很像江晏!
蓝姬想起一事,道:哦,还有雕王的尸体也已经安全带回来了。雕王曾是曜炀宫的主人,他的葬礼须得大办,所以暂时停放在冰窖中,等到安定下来再计划。
嘘岁芜悄声提醒,你们快安静些啦,尤其宋公子,竟然带头讲话,妖王大人都瞥了你好几回了!
宋彩朝祭坛看去,可不,仪式进行到换旗环节了,旗手降下鸟首旗交给江晏,江晏转交给身后的护旗手,又从另一名护旗手那里把新旗交给旗手,之后就朝他睨来了一个深奥的眼神。
三面旗帜同时升起,不再是各自的图腾,鸟首、蛟首、麒麟首合而为一,标志着三王共治时代的再次来临。
宋彩有些激动,在心海里喊:江晏!
江晏:
宋彩又喊:江晏江晏江晏江晏!
江晏:
宋彩:不理人呢。
江晏:喊什么,这么大声,又不是听不见。
宋彩:嘿嘿。
江晏:嘿什么,有话就说。
宋彩:没话,就喊喊。
江晏:无聊。想知道恭乙的身世,不如直接来问我,何必跟他说那么久?
宋彩撇嘴:行啊,我倒真是有话要问你,等你仪式结束的。
最后一环节,歃血为盟。
前头都是虚的,歃血饮酒之后就算是真正的三族统一了,再想改,血契的约束力会反噬立契之人。
所有人都盯着三王的一举一动:清酒入杯,割掌滴血,共饮,摔杯。
随着杯盏落地,瞭望台上火焰腾空,八方号角齐齐吹响,鼓手敲出祈愿长盛不衰的频率,荆棘林里也放出了数不清的鸟雀。
祭坛广场上发出震天欢呼声,所有将士都沸腾了,盛况空前,大战后的萧条颓靡气氛一扫而空。
但就在这时,脚下地面忽然发出一阵震动,不算激烈,却叫这广场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报吾王!吾王恕罪,穹顶柱塌、塌、塌
慌什么,它怎么了?
不是!穹顶柱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