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適宜的聲音打斷了譚盛禮的回憶,他低頭,不知何時盤腿坐在蒲團上的譚辰清咧著嘴,笑得花枝亂顫,拿留長的指甲剔著牙縫,「好吃,好吃,老祖宗們,你們也吃啊,別客氣。」
譚盛禮:「……」
「祖宗們吃肉,吃了顯顯靈,保佑我兒這次通過院試……」
類似的話譚盛禮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譚辰清常常偷偷躲到祠堂喝酒吃肉,貪吃又易醉,兩杯下肚就滿嘴牢騷好不聒噪,譚盛禮恨不得顯靈好好清理清理門戶,有辱家風的通通帶走投胎,別冠譚姓丟他的臉。
譚辰清已經醉了,手裡還掐著半邊雞,囉嗦地說著胡話,譚盛禮火大,居高臨下的望著爛醉如泥的後人,恨不得扇他兩耳光,該跪拜祖宗的不是譚辰清,是他譚盛禮,他育子無方,毀了祖宗辛苦攢下的基業,愧對列祖列宗教誨。
滿腹經綸飽讀詩書有何用,子孫不爭氣,他也無力回天啊。
這時,祠堂的門啪的聲被人撞開,風風火火跑進來個體態偏胖的年輕男子,先是拱手朝他牌位行禮,隨後附在譚辰清耳邊說,「父親,二弟回來了。」
是了,譚辰清次子半個月前進城參加院試去了,那孩子……譚盛禮想到他走前半夜偷偷來祠堂燒香祈福緊張不安的神情,心下搖頭,多半是不中的。
「回來了?」譚辰清意識渾沌,口齒不清地問,「中了沒,中了沒。」說話時,不忘張嘴撕咬口肉吃。
男子斜眼瞅了眼牌位,伸手要攙扶譚辰清去外邊說話,被譚辰清甩開了,看他腳步虛浮,身子搖搖欲墜,男子雙手合十,「列祖列宗莫見怪,父親並無冒犯之意,他是太過憂心所致。」
譚辰清亂晃著手,舌頭打結,「中了沒,中了沒。」
「父親,祠堂不是說這話的地方,咱去外邊說。」
那就是沒中了。
譚盛禮死前留下囑咐,兒子銘記於心,死前又把他的囑咐傳達給孫子,孫子又傳達給下一輩。
本是寄予厚望的關心和激勵,到頭來成了魔咒,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門吱呀聲關上,祠堂恢復了寧靜。
酒杯里的酒空了,餘下滿室清香,香而醉人,醉得他昏昏欲睡,就在這時,遠處響起聲沉重的落水聲,伴著一道尖銳的驚呼吶喊,「父親,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