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仁是在場資歷最淺的老師,但因其父江守信的關係,韓博源平日待他不錯,可此刻聽了他的話,韓博源眼神略微不愉,礙於在譚家,沒有出聲訓斥,而是靜靜地注視著哄孫女的譚盛禮,譚盛禮彎著腰,牽著小姑娘的手,耐心哄道,「姐姐出門待會就回來了,二丫頭去後院找小姑好不好。」
小姑娘楚楚可憐地望著門口,撅著嘴,眼淚汪汪地朝後院去了,不哭不鬧,甚是乖巧,韓博源已經為人曾祖,家裡孩子鬧騰,少有如此聽話懂事的,心底讚嘆譚家家教好,與他記憶里的譚家真的不同了,不怪讀書人推崇這位案首,譚盛禮值得。
譚盛禮請眾人進屋,剛落座,就看外邊譚振興行色匆匆的跑了回來,在門口站定後,彎腰給眾人作揖,隨即進屋給眾人泡茶。
韓博源一邊和譚盛禮說話,一邊打量著屋子。讀書人講究,少有在堂屋待客的,譚家清貧,怕是不得已。雖是堂屋,布置得卻很雅致,牆上掛著字畫,字跡蒼勁,畫作意境深遠,靠牆的柜子上擺著幾件小玩意,嚴肅又不失童趣,莫名讓人心情放鬆,他道,「我精力大不如從前,和學生講學,講著講著就不知道講到哪兒去了,學生們懵懵懂懂聽不出我講岔了,近日這種情況更嚴重了……」說著,他張開嘴,給譚盛禮看他的牙,「古人不及四十就而視茫茫齒牙動搖,我這歲數,牙齒都掉得所剩無幾了。」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韓山長太謙虛了,我已解釋過原因,非我孤高清傲瞧不起人,實乃沒這份自信,還望韓山長體諒。」譚盛禮真誠道。
韓博源嘆氣,世間少有如此嚴於律己之人,韓博源自愧不如。
譚振興添完茶退到邊上,儘管這話親耳聽譚盛禮說過,此時聽著,心裡仍覺得又酸又澀,以父親的博學,做書院山長天下讀書人必從之,卻因他們而自覺德行不配,虧他常常把孝順二字掛在嘴邊,到底沒有做到真正的孝順,他吸了吸鼻涕,只看有個穿著靛青色直綴的人灼灼望著自己,他沒有去鹿鳴宴,不認識江仁,善意地笑了笑,見其茶杯里的茶水少了,彎腰為其滿上。
「譚大舉人怎麼了?」江仁垂眸,掩去眼底的精明,來前他差人打聽過譚家眾人的性格,譚盛禮拒絕韓山長的理由若是真的,問題就出在這位長子身上,畢竟幾步遠外敢數落韓山長的人不多,除去韓家過世的長輩,譚振興算第一人。他端起茶杯,狀似不經意的問了句。
眾人齊齊抬眸,就看這位大公子眼眶紅紅的,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譚振興臉頰微燙,訕訕道,「無甚,不過聽了山長大人的話心生感慨罷了。」
「哦?」江仁好像很有興趣,「什麼感慨?」
譚振興悻悻地看了眼譚盛禮,不知該不該說,見譚盛禮低頭品茶,他想了想,說道,「古人言父母在不遠遊是為孝,可子女在不遠遊亦是子女不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