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的那些年裡,聽長子說他到過梁州,曾門口破口大罵,談吐粗鄙,完全沒有以往的謙和儒雅,長子說他去蠻地太久沾染了不好的風氣。
他怎麼會是那樣輕易動搖心志的人,拋開讀書人的文雅也要罵人,是真被子孫給氣著了罷。
那次後,就再沒聽到過他的消息了。
廖遜很像他,尤其那雙眼,既有明亮的光,又有無盡的黑暗,譚盛禮扶著他坐下,轉身給他倒茶,茶味苦澀,苦味蔓延整間屋,不知是受其影響還是被譚盛禮那句『你很像你祖父』勾起了往事,他回憶起很多事兒來。
胸口劇烈地震了下,他問,「你聽說過我祖父?」
譚盛禮目光微滯,頓道,「聽說過,廖大人憂國憂民,在南境為官的十幾年裡很受當地百姓愛戴,據說百姓們還為其立了碑。」
說到祖父,廖遜心情複雜,「享朝廷俸祿,受帝師教誨,祖父做了他該做的事而已。」
廖遜不記得祖父的模樣了,幾歲時常聽祖母抱怨祖父不顧身體,自己死得灑脫留下她們孤兒寡母被人欺負……有段時間,他認為祖父薄情寡義不配為人,直至祖母過世那年留給他一個箱子,裡邊裝的是祖父寫的家書,有寫給祖母的,有寫給父親的。
信不長,除了報平安多是講南境的風土人情,看得出來,字裡行間常提到那位帝師,說多虧得他教誨有生之年能到南境為百姓做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朝一日南境民風能如京都開化,何愁民心不向呢。
看完那些信,他才知道祖父多年不回家的原因。
「譚……」
「喚我辰清吧。」譚盛禮把茶杯放到他面前,沒忘記自己如今的身份。
廖遜愣了下,他比他長几歲,但看著老很多,喚名沒什麼不妥,他卻沒有,「讀書人都喚你為譚老爺,是欽佩你為人,我亦如此。」
「譚老爺,我此來是為公事,要說的話已經在信里言明,還望你再考慮考慮吧。」國子監為天下最高學府,齊聚了京城大官子弟,若能教他們懂仁義知恥辱,京城能太平許多,再者,他隱隱感覺國子監過於追求科舉功名而有違朝廷建學初衷,他想糾正其學風也力不從心了。
但譚盛禮年輕,他有的是機會。
「國子監為讀書人嚮往,風氣不正,有失其風範。」他直白地說出自己憂慮,希望譚盛禮能肅清國子監不良風氣,讀書人為天下人表率,如果讀書只為名利未免太過膚淺。
「紙上得來終覺淺,我雖為國子監祭酒,卻有心無力,你跋山涉水而來,受你教化的人數不勝數,在教書育人方面,我自認比不上你,還望你再考慮考慮。」廖遜語速很慢,如墨的眼落在譚盛禮臉上捨不得挪開,像在看譚盛禮,又像透過他在看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