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暗下來,亂葬崗鬼火如螢,荒墳一座連一座,不知是什麼品種的蟲子開始嗚嗚的叫,有點像許多人在哭。
花娘躺在地上,額頭上碗大一個傷口,滿臉都是鮮血,看上去很是駭人。
七八歲的孩子,做完這麼多事已經累極,哪裡顧得上害怕,倚著花娘的大腿就沉沉睡了。
次日她醒來時,卻發現自己睡在牛棚里。受傷的手上纏著兩塊布,粗布四角繡有小花,那是花娘生前最愛的花樣。
夜裡下了一場雨,亂葬崗里泥土濕漉,花娘雙手合十躺在泥坑裡,面上血痕被雨水洗淨,眉目安詳,唇角上揚,似乎含笑。
小孩子呆呆站在坑前,不明白花娘怎麼就自己睡進去了。她立了半晌,直到肚子咕咕叫好幾聲,才彎腰捧起泥土往花娘身上蓋,順便把那兩塊布,或者說是手帕,放在花娘的手裡。
花娘已經死了,腳下這具屍傀,只是被血霧怨氣激起的屍體罷了,沒有意識,只會殺戮,再不會眯著眼睛笑,再拿不起針繡花。
人死如燈滅,好似湯潑雪。
只一瞬的功夫,前塵舊事紛紛在佩玉腦海中揚起,她既無悲傷亦無惆悵,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麻木吧。她正想挪開目光,卻被人一把捂住眼。
「別看,」懷柏的手掌溫軟,聲音綿綿,「不要怕。」
佩玉愣了下,眼睛眨眨,突然就湧上了淚。
懷柏彎下身,半環住女孩,另一手遮住她的眼,口中輕聲安慰:「不要怕,只是死人而已,沒什麼好怕的。簡一,你怎麼就不知道用身子擋擋呢,讓你師妹看見這樣的景象?」
趙簡一撇嘴,眉下垂得更厲害,看上去更愁了,「這血霧太詭異,我沒察覺到屍傀靠近。都怨我,英子第一次見屍傀都嚇得好幾宿沒睡著覺,小師妹只怕也……唉,早知道這次出門我就把周公儀帶來了。」
懷柏也跟著嘆氣,「算了算了,不怪你不怪你。怨我沒有早些發現,怨我,都怨我。」
他們都急著往自己身上攬錯,言語之間,比起師徒,更似同輩。
趙簡一又嘆口氣,「這血霧似乎是有意識一般,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懷柏牽著佩玉,趙簡一跟在最後,一齊沿著村道走。這回他們不用佩玉帶路了,反而一前一後將她仔細護好。
突然,懷柏停下腳步,輕聲道:「有人在走來。」
因為血霧感應,佩玉腦中清晰浮現出走來那三人熟悉身形——楊八、宋五臉色蒼白,正警覺地東張西望,歲弄卻滿臉不情不願走在中間。他們也是運氣好,居然能毫髮無損的到這兒。
幾息後,趙簡一也聽到腳步聲。
那三人卻不知有人正靜靜站在血霧裡等自己。眼前乍然撞見三個黑影,他們嚇得大呼小叫,屁滾尿流,歲弄更是雙腿一軟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