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鯉每一片鱗片都泛著金光,眼珠用黑曜石綴上,栩栩如生。
佩玉摩挲著紅鯉佩,看了許久,又將它重新放回胸口。
她實在是累極,懶得再看鏡片,閉上眼便沉沉睡了。
再一醒來時,房中晦暗無比。天上烏雲堆壘,狂風驟雨,木窗被風吹得咣當咣當響。
佩玉站在窗前,冰涼的雨滴冷冷打在她的面上,本就蒼白的臉越發失了血色,烏黑的碎發濕漉漉地黏在臉側。
噠噠馬蹄聲穿透滂沱雨聲。
霽月身負長弓,縱馬飛馳而來,在客棧前一手撐於馬背,縱身跳下,而駿馬跑了幾步之後化作星點消失不見。
她未撐傘,漫天夜雨不近其身。
忽而之間,霽月似乎感受到人的目光,抬頭望佩玉這邊望過來。
少女一襲紅衣,身後長弓白若飛雪。神情散朗,頗有林下之風。
佩玉左手抬起,做出敬酒之姿,幾點冷雨灑在她的手上。
她笑笑,將手傾倒,雨水便順著手流入唇中。
霽月看她這般佯狂舉動,未曾嗤笑,只是五指微合,好似空握酒杯,仰頭飲下一杯夜雨。
雨水滂沱,電閃雷鳴。
二人目光交錯,似是心有靈犀,不約而同相對一笑。
霽月朝她輕一點頭,而後快步走入客棧中。
佩玉輕叩窗沿,神情隱在昏暗的黑夜裡。她想起孤山被滅時,也是這麼一個驚雷震震的夜晚,她夜奔三千里,跪在聖人莊門口,一次次地磕頭,祈求他們能用有為劍救孤山滿門性命。
她滿面是淚,聲嘶力竭,頭破血流,血淚流下馬上被大雨沖刷。
聖人莊的門一直是緊閉著的,門口巨石屹立,左刻「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右刻「雖千萬人吾往矣」,鮮紅的大字就像個笑話,嘲諷著地上之人的天真。
佩玉一生只求過這麼一次人。
她像條狗一樣伏在地上,苦苦哀求、乞憐搖尾,放棄所有的尊嚴。
她甚至在想,只要聖人莊肯出手這一次,讓她做什麼都好,什麼都好,她願意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牛棚,願意再過上與狗爭食的日子,願意從此顛沛流離,受盡所有災苦。
只要孤山能無事,只要師尊能無事。
可那些高高在上的聖人怎會憐憫地上一隻螻蟻?
她絕望的哭泣聲湮沒在漫天雨聲中,連同她的希望、天真、對這世界僅有的憧憬,一起埋葬。
霽月默默走出,為她撐起一把傘。
翌日驟雨方停,烏雲消散,佩玉面色慘白,雙目無神,搖搖欲墜地站起,撐著艷刀往孤山方向走去。
霽月拉住她,喊:「佩玉……」
她的聲音堵在喉嚨里,毫無生氣的少女甩開她的手,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字——
「滾。」
……
佩玉不曾恨過霽月與聖人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