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月慢慢地站起來,「你還不願意同我交心嗎?」她偏頭,看著緊閉的窗,緩聲道:「孤山有邀,我馬上要去秘境那邊了。只怕那些人會對你動手……」
她繞過屏風,靜靜地看了柳環顧半晌,轉身走到窗前,低聲念幾句咒語,金光一閃,塔上的封印就這麼解除了。柳環顧詫然地抬起頭,眸中有幾分濕潤。
霽月把窗推開,海風吹入見賢閣,燭火顫了顫,熄滅了。
柳環顧深深地望著霽月,她的紅衣高揚,像飄動的火焰,永不熄滅的光。
霽月拍了拍窗沿,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回身望著她,笑意融融,一如往昔,「我真是慚愧,竟然從來未曾懂過你,漫漫,或許你是對的,仙門如一池荷塘,有人見其清,有人見其濁,但這人間這麼大,我想你總能找到一方屬於自己的清靜之地。」
「師姐想過放了我之後會如何嗎?」
霽月笑道:「大不了把這莊主之位、連同有為劍一併交給他們。聖人說過,人有情疏遠近,師妹於我而言,自然要比這些虛名重一些。」
柳環顧看著她的臉。
霽月的眼神很柔軟,眸中有幾點光。像春天的江流自原野緩緩流去,兩岸是青青的草地。
溫柔又浩瀚,不知是因為溫柔,所以浩瀚,還是因為浩瀚,所以如此溫柔。
柳環顧記起第一次來聖人莊,霽月牽著她的手,帶她到海邊看日落。晚霞萬里,天地浩大,冰涼的海風吹起,霽月捂住她的雙手,替她擋住了冷風。
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師姐是遮風擋雨的樹,是頂天立地的山,是暗夜裡,搖曳著的溫柔燭光。
柳環顧的目光慢慢轉到那截斷臂上,表情漸漸迷茫。
霽月擺擺手,「快走吧。」
柳環顧雙目通紅,顫聲道:「師姐,你真要放我走……你會後悔的。」
霽月:「也許會有這麼一天吧,但至少此時此刻,我是無悔的。」她摸了摸有為劍柄,「你若不走,我便要先行一步了。」
柳環顧很慢很慢地跪了下來,身子伏倒在地面上,頭抵著冰涼的地。
霽月皺了皺眉,沒有阻攔。
柳環顧輕聲道:「方才同師姐置氣,是我不該。」她可以對著所有人偽裝得天衣無縫,偏偏控制不住把最尖銳的情緒,留給最親近的人。
霽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無妨。」
柳環顧的肩頭顫動,揚起腦袋,看了霽月一眼,慢慢站起身,從窗口御劍離開。
風捲雲動,紫衣飄揚,霽月揉了揉眼睛,一直站在窗口目送她。
柳環顧轉頭,看了聖人莊最後一眼,手緊緊攥著,鮮血淅淅瀝瀝滴出。
師姐是天上的明月,她是塘底的泥沙。她註定不能擁月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