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玉回頭,庭院深深,菩提葉落,少女腰背挺直,聲音嘶啞。
而聽客,只有一樹一鍾一猴一老僧而已。
日影西斜,霽月終於講授完,抬頭,天際幾隻寒鴉飛過。
來來往往的少年偏頭看她,眼神多有探究。她不管眾人非議,彎腰收拾好書卷,朝老僧小猴行禮,正欲離開時,老僧忽然問:「你想去蓮池嗎?」
霽月一愣,抱拳躬身,「麻煩大師了。」
老僧放下鍾槌,慢悠悠站了起來,小猴跳到他的肩上,「走吧走吧,沒想到還有人記得它。」
傳說中與世尊同生的蓮池看上去並無什麼特殊。
霞光漸暗,水色猶白,滿池風荷搖動。
霽月望著荷花,忽然想起柳環顧說過,仙門便是一塘荷池,站在岸上,自然見涼風習習,芙蓉搖曳,可被踩入泥中時,就只能望見腐爛的根系,污濁的黑泥。
她那時不明白,現在卻隱隱有些感觸。
非議、冷眼、嘲笑,短短几日,她就覺心力交瘁,而這些,曾於柳環顧是家常便飯。
——「師姐,若有一日你去了佛鄉,能否幫我看看,屬於我的那朵蓮花是什麼模樣?是開是謝?茂盛還是凋亡?」
恍惚間,少女傷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霽月愣愣抬起頭,滿面是淚。
漫漫是早知今日嗎?所以才這樣請求,她早就……
「大師,我想去找一個人。」
老僧輕念佛號,緩緩離開,道:「無情天地,有情眾生,難渡、難渡。」
霽月踏入蓮池,水面泛開漣漪,荷花搖曳生姿。
她一步一漣漪,循著心聲,於萬花中穿過,待看清一朵枯萎的花苞時,泣不成聲。
她的師妹,還未來得及開放,就已經枯萎了……
——
滄海的腳力天下無雙,從佛土飛到北域,就已經甩開大魔。
容寄白不放心師尊師妹,與她分開,獨自跑來佛土。師門重逢,眾人一起在薛家老闆重開的飯館大吃一頓。熱鍋騰騰冒著白汽,薄薄的羊肉片在湯底里翻滾。
趙簡一依舊細心替眾人調好油碟干碟,捲起袖子倒酒熱菜,把涮菜倒進鍋里。
明英依舊酒量很小,拽住他的袖子,絮絮叨叨說著過去的事。
容寄白瞥了眼師兄師姐、師尊師妹兩對人,想起滄海,忽覺寂寞,長嘆一聲,喝完杯中酒。
懷柏眯眼微笑,臉上浮現微醺,軟若無骨般,半倚在佩玉懷中。
與親友坐在一起,搓一頓香氣撲鼻的火鍋,飲幾杯熱酒,就足以撫平心上傷痛。
明天,太陽會照舊升起。
夜濃如水,月華搖曳。
一行人醉醺醺地往住處走,走到一半,東倒西歪,趴在山道上。
佩玉無奈,如往日一般,用偃甲金剛扛著他們,自己扶住懷柏,艱難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