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睿王的信口吻親近,甚至寫的都是大白話,如同尋常人家的叔公坐在廊下,悠悠地給侄孫女講些舊事。
「……寧遠侯不願意,姜衍不願意,承平不願意,願意的只有高宗皇帝、半朝文武,以及,我們這些已經沒有退路、依附高宗的宗室……
「……匈奴趁亂侵邊,寧遠侯及其長子、次子戰死,姜衍臨危受命……鎮北軍,終於徹底倒向高宗……
「……定安七年,高宗崩逝,先皇即位。直至乾寧六年,大周才重新統一……
「……當初你父親面對承平時內心如何煎熬,我不知道,不過,安寧應該知道,你母親身為嫡公主,向來是很驕傲的一個姑娘,乾寧七年,她便突然病重難支了。那時候壽昌還小,前去探望堂姐,回來過後同我說,承平姐姐是自己要病的,我呵斥了她,如今安寧你來問,我便也如實同你說……
「……先皇派了流水的太醫去,你父親爬到鎮北關外最高的崇阿山上取藥,終於救回了承平的性命。乾寧十三年,你出生過後,承平犯了舊疾,不過也平平穩穩過了這些年……
「……你叔公我半隻腳已經進了棺材,回想往事,不免絮叨,只是有一句話要同安寧講,有時候,有緣有分,也難得美滿。」
信很長,寫滿了三頁紙,還沾染了些微藥味,應是老睿王在病榻上寫的。
姜蕙讀信時神色平靜,捏著信紙的指尖沒有顫動分毫。只是,讀完之後,她也沒有立即放下信,反而就捏在手裡,靜靜坐了半晌。
老睿王看似什麼都沒說,其實什麼都說了。
寧遠侯府一開始並不願意摻和進高宗奪位的事裡去,最終不得不摻和進去了。
匈奴趁大周紛亂之時侵邊很是正常,姜蕙的祖父和叔伯因此為國捐軀,雖是憾事,但也無愧於寧遠侯府門楣。可老睿王特意在信中點出,原本尋常的事便不尋常了。不知道這裡面,又有高宗、愍王的幾分手筆。
乾寧帝對妹妹承平、妹夫寧遠侯,乃至她這個外甥女如此偏愛,其中又有多少前因?
姜蕙輕輕吐出一口氣,將信紙重新塞進信封里,交給侍立在身側的秋葵:「拿去燒了。」
「是。」秋葵接過信封,悄聲離開。
姜蕙坐在窗邊,撐著手臂去看庭中玩鬧的兩個孩子。
鞦韆還在晃動,年兒和華陽卻已經沒站在上面了。前者站在枝繁葉茂的石榴樹下,仰著頭往上看,而後者……正挽起袖子、綁了裙角,手腳並用地抱在樹幹上,企圖往樹上爬。
慶豐帶著一群小太監張著手圍站在樹下,生怕華陽公主從樹上摔下來。華陽卻膽子很大,也不管石榴和紅纓兩個在底下喚她,還在努力地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