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婕妤瞥了鹿芩一眼,倒是面色如常,坦然笑道:「是,皇后娘娘不知道,嚴太醫曾同家祖父學過一段時日的山水,算是他的關門弟子。」
「哦?」姜蕙並不抬頭,依舊繼續在宣紙上落下一行行漂亮的楷書,「那倒是巧了。」
「確實有些巧了。」盧婕妤嗓音溫柔婉約,徐徐若春風拂面,「家祖父喜愛在外遊歷,常年不在范陽祖宅,妾還是有一回去幽州探望他的時候才知道他還收了這樣一位弟子。」
「既如此,嚴太醫怎麼來上京做了太醫?」姜蕙似乎有些疑惑,「本宮還以為,雲亭先生的弟子也會像雲亭先生一樣,不愛來上京呢。」
「妾原也納悶呢。」盧婕妤笑容不變,「不過有一回妾請太醫,正好是嚴太醫過來,便問了問。說是自覺書畫一道及不上家祖父,有負於雲亭盛名,不敢打著這名頭糟蹋師父尊號,但他又四體不勤、不通聖賢,只有一手岐黃之術還算拿得出手,又聽聞妾有幸入宮,便進宮來做了太醫,一是為養家餬口,二是正好報答家祖父的養育之恩。」
「原來如此。」姜蕙聞言,頷首道,「這樣愛惜雲亭先生的聲名,也是個品性高潔的君子。」
「是。」盧婕妤同姜蕙對視一眼,略微垂下頭去,靜靜道,「妾也說呢,名聲是最重要的,家祖父一輩子求的就是個名了。」
姜蕙微微一笑,吩咐山楂道:「去泡些熱茶來,外頭下著雨,正適合品一品滇紅金針。」
這場淅淅瀝瀝的雨斷斷續續一直下到申時,盧婕妤陪著姜蕙用完晚膳,才坐著車輦回了棠梨宮。
進得漱玉軒主屋,鹿蒿捧來乾淨衣裙為盧婕妤換上,又去耳房端煮好的薑湯,鹿芩這才開口問道:「主子,您今日怎麼直接同皇后娘娘說了?!那嚴太醫……」
盧婕妤笑著坐到圈椅上,打斷她道:「皇后娘娘不會無緣無故提起師兄,即便提到,也不會特意同我說師兄擅畫,既然有此一說,皇后娘娘自然早就明白了這裡面的事情,我瞞著又有何用?」
「啊?」鹿芩有些發愣,失了從容,驚詫道,「皇后娘娘早就知道?」
盧婕妤頷首。
自家主子平靜的表情安撫了鹿芩,她恢復往日的沉穩,思索一番,開口道:「皇后娘娘今日同主子您提了這事,就是說不再追究了?」
不等盧婕妤說話,她便繼續道:「是呀,主子您本也沒同嚴太醫做些什麼,是他非要追來……」
「不是不追究,只是暫時不追究,往後我要像今日同皇后娘娘說的這樣,愛惜皇家和盧家的名聲,同嚴太醫劃清界限,皇后娘娘才會當做不知道此事。」盧婕妤糾正鹿芩的話,口中的「師兄」也換成了「嚴太醫」三個字。
鹿芩點點頭,但還是遲疑道:「主子,即便皇后娘娘不說,奴婢也相信您不會有辱門楣,只是,嚴太醫那裡……」
「上回他來,我已同他說得清清楚楚,他不會不明白。」盧婕妤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神色,「何況,他是沒了父母、沒有親族,難道也真的不顧惜祖父的聲名嗎?他不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