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聽完,默了一會子,頷首道:「我們這便去墓里。」
「女先生舟車勞頓,歇一日再去也不妨事。」舊里有規矩,算命盜墓的行當,通天地弄神鬼,總要尊一句「先生」。
「不必了。」李十一搖頭,又垂眸掃了一眼懷裡的宋十九,盤算著是否要將暈暈乎乎的她留在宅子裡,卻忽覺脖子一緊,白蓮似的胳膊纏住她,宋十九在她耳邊蹭了蹭,奶香酥軟地,說:「不要。」
頭一回有活物這樣明目張胆地在她跟前撒嬌,李十一心裡頭似被糯糯地掏了一把,她面上卻未顯出什麼來,只波瀾不興地將眼皮抬起來,對管家道:「請領路。」
趙姨娘的墓在城西,臨海子的一條山脈上,來龍入首之處,發福綿遠之地。管家不敢近前,只細細囑咐了幾句,又給阿音一行人一人塞了幾塊大洋,取「見棺發財」的吉祥意,這才目送了他們下了墓。
墓是新壘的,三階石磚室墓,正前方的石碑已被移走,兩扇入內的石門大開,從地下透出陣陣涼風來。塗老么舉著火燭往下走,忽而莽聲莽氣地笑了一聲。
阿音抬眼看他,聽他呵呵一樂:「從前都耗子似的打洞,卻是頭一回走正門。」
李十一步子一頓,阿音撩了個白眼。
才下了階梯,阿音便覺出了不對來,裡頭有新鮮而濃重的血腥味,摻雜著令人作嘔的腥膻氣,李十一瞧了瞧地上,幾道深深淺淺的血痕,似顏料褪了色一樣慘澹地抹著,在幽深中呈現出令人心驚的暗朱色。阿音吸了吸鼻子:「是了,這便是我昨兒同你說的古怪之處,想來管家著人拖了近前的幾具身子出去,再往深的,卻是不敢去了。」
李十一點點頭,緊閉薄唇沉吟著往裡頭走,左手不自覺地扶住十九嬌嫩的脖子。
牆根兒處散落著被拋扔的刀劍,還有燃盡了的火把,兩旁的磚牆黑糊糊的,仿佛被人放火燒過。這墓造得新,裡頭並沒有什麼雜草或積水,李十一卻將四處游轉的視線停了下來,遲疑卻凝重地擱在了前方一個暗黑的角落。
「這啥?」塗老么見識過李十一的本事,也不似從前那樣小膽兒了,三兩步走上前,指著那顫巍巍開放的小黃花。
那花草一簇一簇地,雜亂無章地擁擠在墓室一端,分明沒有土壤,卻長得十分健壯,仿佛從磚石里竄出來似的。那草葉十分怪異,肥厚似靈芝,卻有著同綠葉一般的顏色同脈絡,層層疊疊地綻著,中央攢著零星的黃花,同阡陌上的並無二致,絲毫不起眼的模樣,卻在著無風無雨的墓室里款動腰肢,生得蓬勃似錦。
李十一出神地望著那花草,略微上挑的眼皮闔下來,臥蠶上堆,將思慮的神情眯起來,直到懷裡的十九不安地動了動,她才蹙了蹙眉頭,又極快地放開,敞亮而意氣地揚起眉尾,嘴角彎了彎:「瑤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