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來不愛讀書看報,想來又孤陋寡聞了些。
卻見一直沉默的李十一抬起頭來,望著春萍出了聲:「你自南京過來,打的是什麼仗?誰在打?」
春萍對上她的眼神,心裡惴惴一跳,潤了潤嘴唇才道:「鬼子呀。」
「日本鬼子。」
李十一的呼吸不受控地錯亂了一秒,嗓音略沉:「如今是哪一年?」
春萍生出了不好的預感,無措地咬了咬下唇,四顧一圈,低聲回答:「民國……二十六年。」
一九三七。
第94章 但與先生闔玉棺(五)
「放屁!」阿音沒忍住,當先打破怔愣的空氣。
春萍被嚇得肩頭一縮,瞳孔絲毫沒有退卻,眼皮子一抖一抖的,極其克制地注視著她。
阿音在她的眼神里回過神來,胸骨迅速收縮,放低了嗓子皺眉道:「你細想想,莫不是過糊塗了,翻了這個年頭才勉強夠得著民國十五年,這十來年被吃了不成?」
她一疊聲兒問:「孫大總統年初沒了,你記得不記得?」
春萍咽了咽口水,眼神緊張地閃爍起來,望了一眼緊鎖眉頭的宋十九,才細聲道:「孫先生自我記事起便不在了。」
她明亮的眼睛像起了霧,疑竇而模糊地望著眾人,巨大的慌亂將她打得暈頭轉向,令她需要死死扣住桌底下凹凸不平的木料,才能抓住一點子真實感。
她迷茫的眼裡有李十一、宋十九與阿羅安靜的輪廓,似漁民盪在海面,孤燈里望著沉默的礁石。而阿音是有著尖利嗓音的鮫人,讓朦朦朧朧的蠱惑更進一層。
頭驟然一陣暈眩,險些在眾人驚詫的表情里昏厥過去,春萍深深呼了一口氣,強力抑制住不安,令阿音絮絮叨叨的快語重新攫住混亂的思緒。
阿音「嘶」一聲翹起腿,側著身子打量她,見她面無血色的表情實在不似作假,才將曲起的食指遞到唇邊,無意識地咬了咬,又放下,拿指腹來回摩挲唇溝,問阿羅:「是春萍走岔了這光陰道,還是,咱們?」
未等阿羅開口,她忽而想起了什麼,搖頭否定:「街頭的餛飩攤兒,殺豬的陳麻子,都是往日模樣,咱們必定未動過。」
她又敲了敲一旁的牛皮紙信封,快語道:「塗老么遞的信兒,裡頭說四順還未足歲,請咱們回去瞧著他抓周。」
她三言兩語下了結論,對春萍鄭重其事地點頭:「你走岔了。」
她的邏輯十分簡單,同一堆人相比,一個人走岔了,難度實在小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