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喘著氣望著前方,能聽見街邊一個藥爐子「咕嚕咕嚕」的冒泡聲,蒲扇來回悠著火候的「噗噗」聲,蹲在一旁的小男孩兒一句接一句的背書聲,還有一個小姑娘「咯吱」一聲掩了門,從裡頭抱出來一小盆炭火,彎腰遞到爐子邊。
更有甚者,她能聽見遠山頂上大雪壓枝的「簌簌」聲,爐子底下火舌偶然竄出的「噼啪」聲,執扇熬藥的人裙擺摩挲地面的「窸窣」聲,以及自己似浪拍礁般譁然的心跳聲。
其實有更吵鬧的聲響,好比說塗老么在耳畔嘰嘰喳喳狗都嫌的叫嚷聲,同遞完炭盆的春萍「呀呀」驚喜的招呼聲,可她的耳朵容不下太大的聲響了,只容得她慢悠悠地走過去,看著將煮藥的動作生生頓住,側臉與她對視的宋十九。
「終於」這個詞的美妙,要在你用到它的時候才知道。
譬如說,李十一終於找到了宋十九。
塗老么布條掩著臉,只露出一雙笑眯了的眼,伸著胳膊食指不住地點:「十九!」
他又回頭對李十一笑嚷:「十九,十九啊!」
他見李十一頗為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好似在說——我不曉得那是十九不成?
但塗老么並未將動作收回去,他瞧見了李十一那一眼中細微的微笑和羞赧,她不大習慣激動,那塗老么便替她激動。
於是他小跑上前,嗓門更大了,生怕嘴被遮住宋十九聽不清:「果真是你嘿。我就說前幾日見過你,也是穿的這個衣裳,跟著這個女娃娃,你可真是長進多了。」
宋十九站起來,將蒲扇擱下,抿著笑回塗老么:「怎麼長進了?」
塗老么嘿嘿一笑:「從前是妹子,現如今像個姐了。」
不是小十九了,是大十九了。
宋十九不言語,只是笑,笑得塗老么眼珠子閃亮亮的,覺著大了的十九可真是好看。他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模樣,也不曉得這自豪打哪兒來。
他又回頭瞧走近前的李十一,她卻未開口說話,甚至沒正經同宋十九對視幾眼,只拿眼瞧著宋十九擱下的扇子,倒是春萍上前,裹得同塗老么一樣嚴實,拉了拉她的袖子,喊她:「十一姐姐。」
一段時日不見,春萍好似長高了一丁點兒,也不像最初那樣內向防備,甚至會主動招呼了。
李十一含笑應一聲,摸了摸她的頭頂。
她忽然有些難過,難過於春萍長高的那一丁點,難過於春萍活潑的那一丁點。宋十九是沒有變化的,可春萍的變化,便恰如其分地印證了她此前所想的「缺席」。
李十一抬起頭,輕輕喊一聲:「十九。」
宋十九一頓,點點頭:「嗯。」
只瞟了她一眼,便又轉頭去看那爐子,仿佛十分緊要似的。
靠著李十一的春萍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宋十九身邊的塗老么亦如是,正清清嗓子要搭話,卻見一旁的小男孩湊上來,拉住宋十九的手,問她:「『性相近』後頭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