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看不見人, 唯獨聽得到鮮鈺那細弱蚊蠅的聲音,又柔又軟, 跟煙霧一般,總讓人覺得抓不住也握不牢。
如今看不見人更甚, 那聲音一會遠一會近的,擺明了是在試探她的耐性。
厲青凝放置在書案上的手緩緩攥緊,緩緩吸了一口氣,試圖冷靜些許。
可耳畔卻有聲音在嘀嘀咕咕著,叫她根本冷靜不下來。
「殿下讀過《中庸》麼, 想來也是讀過的。」
「既然讀過,那殿下一定知曉『知恥而後勇』,殿下可知『知恥而後勇』是何意,若是不知,我現下就能講給殿下聽。」
雖然看不見人,可那落在耳畔的氣卻是真真切切的,雖不是和往常一樣溫熱,隱隱帶了些薄涼,可仍是叫她……
心如撞鹿一般,渾身氣血都在往上涌著,渾身一根筋似都被緊緊拉扯著,她緊繃到了極致,近乎要瘋了。
那是魂息,魂息自然是涼的,與溫熱的氣息截然不同。
「知恥而後勇就是說,我明知自己心裡想的都是些殿下覺得十分羞恥的事,那些事不能輕易言表,更不得放在明面上談論,因為著實孟浪無禮,又十分唐突冒犯,說出後定然會令殿下覺得無地自容。」
「我明知如此,還故意為之,根本不會改過自新,甚至還越挫越勇,更加放肆。」
「殿下,你說我講得對不對。」
厲青凝閉起了通紅的雙眼,尖俏的下頜微微往上一抬,那下頜線雖不利如刀刻,但卻凜冽分明。
她倒吸了一口氣,沉默了半晌之後冷聲道:「一派胡言!」
「殿下枉讀了這麼多書,竟不知一詞是能多用的,如此便讓為師來教教殿下。」
「你仗著本宮見不著你,才敢如此放肆。」厲青凝咬牙切齒道。
那出魂而來的人無聲地笑著,肩頸皆在顫著,可沒人看得見,厲青凝也看不見。
鮮鈺正坐在書案上,身下壓著厲青凝抄的聖賢書,她傾身而下,手肘抵在了膝上,唇角噙著十分恣意的笑。
她已許久不曾笑得這麼放肆了,即便是後來與厲青凝說清了前塵往事,可卻是忍不住扮作乖巧,雖裝得四不像的,可卻比前世乖順了許多。
如今是真的仗著厲青凝看不見,竟敢坐在了厲青凝極為寶貝的書上,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還壓著厲青凝用來抄書的薄紙。
她雙腿交疊在一塊,雙足是赤著的。
在城西的宅子裡她赤著腳盤腿坐在了床榻上,而現下出魂而來,自然也沒有穿鞋。
聽了厲青凝那磨牙鑿齒道出的話,她輕笑了一聲,搖搖頭又說:「怎能說是放肆,我這真才實學可不是旁人比得過的,不如我再教殿下別的詞?」
厲青凝抿著唇沒有說話,原先在沐池裡時,她蒙著眼尚還能自欺欺人一時,可如今未蒙眼,也看不見人,卻更是靜不下心了。
她不止心亂了,氣海也亂了。
再這樣下去,真真是要瘋了。
「殿下可知厚積薄發是何意?」耳邊傳來那人青鶯嬌囀的聲音。
厲青凝依舊沒有吭聲,放置在書案上的左手攥得更是緊,而仍舊裹著細布的右掌未敢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