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作為邊鎮,生活在這裡的居民十之七八都是軍戶,如展家這樣的民戶倒是極少數。這軍戶制度是從太/祖爺那會兒傳下來的,十分簡單粗暴,大致來說就是:一人從軍,全家軍戶,世代軍戶,爹死了兒子上,哥哥死了弟弟頂,直到全家男丁死絕,變成畸零戶。
這麼要命的制度實行了幾十年,在衛所兵丁忍受不了出現逃亡之後,終於豁出了一道口子:科舉。
能金榜題名,就能把戶籍從軍戶轉成民戶,從此逃脫這詛咒一樣的世代軍役。
對一般軍戶來說,這近乎不可能,求學所需的費用就是一大負擔,在求學的過程里,還必須保證家中有人在衛所服役,也就是說,倘若許異的父親不幸出了什麼意外,那許異馬上就得頂上,沒有任何商榷餘地——除非他已經考中進士。
展見星聽得心有戚戚,看來活在這世上,誰都不容易。不過她也明白了羅知府為何會挑中許異,許異的目的比她還單純,就是為了努力讀書來的,讀不讀得出來且另說,起碼不會為了討好王孫就跟著王孫胡鬧,或者直接把王孫往邪道里拐帶。
“——我想考個秀才,我和我娘的日子以後能好過一點。”展見星也吐露了一點自己的志向。
許異很高興:“那咱們一樣,以後一起好好念書——”
“嗚嗚……”
兩人正說得投機,忽然側後方傳來了一陣哭聲。
許異:“——呃?”
他奇怪地扭頭望去,他們這時剛拐入左路的一條道,只見原來那條正道的後方行來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個四十來歲的婦人,穿著利落體面,後面則是個十七八歲的丫頭,丫頭穿得也不差,但衣裳有些凌亂,捂著半張臉,哭得淒切無比。
婦人使勁拽了丫頭一把:“快著些!還賴在這裡做什麼,大奶奶叫你去伺候大爺,不是叫你伺候到枕席上去的,這會兒後悔,晚了!”
丫頭只露著半張臉,也看得出姿容俏麗,她哭著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少廢話,什麼沒有,大爺還能冤屈了你?不要臉的小賤人,孝期里寬衣解帶的勾引大爺,這會兒裝清白,幸虧大爺立身正,馬上叫人把你攆了出來,不然名聲都叫你這小賤人敗壞了!”
婦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聲音放得宏亮,一串話說得一氣呵成,又是這樣的內容,遠近幾個路過的下人都被引得靠近過來,一邊聽著,一邊一眼一眼地往丫頭臉上打量。
丫頭受不住,哭得要倒在地上:“倪嬤嬤,我真的沒有,我要去見王妃娘娘,我就是出去,也不能背這樣的髒水,這叫我還怎麼活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