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學士並不以為展見星會自己辭官,必然是她替代王求情,惹惱了小天子,導致丟了官——但朱英榕也算是給了老師體面,沒直接把她罷官,而且回到內閣,方學士讓人把吏部聞尚書找來,要與他商量之際,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這封旨意上只免掉了展見星五品諭德的官職,但沒有提到講官這個差遣。
國朝官職是個極複雜而完善的體系,正常來說不可能出現這種缺失,現在出現了,也就是說,展見星雖然從官身變成了平民,但她離奇地仍然擁有給皇帝講讀的權力,倘若她要以此繼續當差,恐怕除了朱英榕本人之外,還沒人能攔得她。
兩個老臣面面相覷:“……”
難道是小天子旨意下得少,不熟練,給寫漏了?
聞尚書試探著道:“——要不去問問?”
方學士閉了眼:“要去你去,我不去,皇上下了旨,怎麼說怎麼辦罷了。代王那事還沒過去呢,老夫不觸這個霉頭。”
聞尚書盯他一眼,咳了一聲:“說的也是。皇上的意思,你我照辦就是了。”
把聖旨捧著,若無其事地溜達著出門走了。
不過方學士還是躲不掉,又三天後,朱英榕再度把他召去,給了他另一封旨意。
這一封就讓方學士腦袋一暈,差點栽倒:“太、太后的義姐?!”
朱英榕自然點頭:“對。朕想王叔將近而立了,還沒立王妃,府里空虛得不像個樣子,朕這裡有合適的人選,正可成全王叔。”
這是成全?!
這分明是報復吧!
錢太后當太后是個年輕的太后,但要是作為待出閣的姑娘——她的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義姐——怎麼算也該比錢太后年紀還大——說不定都三十了!
給堂堂王爺硬塞這麼個老姑娘,是唯恐代王不反嗎?!
方學士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皇、皇上,老臣知道代王行事莽撞,皇上心裡有氣,盡可下旨訓責,但——但不能這麼羞辱他啊!”
朱英榕道:“方先生想多了,朕好好的,怎麼會想羞辱王叔?”他摸了摸下巴,安慰他,“先生依朕的意思就是,朕擔保王叔不會生氣。”
那是不會生氣,可能直接就把反旗豎起來了——方學士想一想就覺得心力交瘁,他縱然對朱成鈞已經改觀,但多年識人知人,心底始終保留朱成鈞危險性那一面的認知,小天子這簡直是——
虧他想得出用這種法子來報復人!
方學士堅決不肯奉詔,與朱英榕打了好幾天擂台,終於還是敗下陣來,因為他此前放走朱成鈞,固然是勇於擔當,但在朱英榕那裡也記了一筆,方學士自己的小辮子被揪出來,就力不從心了。
寄託了方學士一萬個忐忑的賜婚旨意終於下達的時候,展見星已經帶著徐氏,輕車簡從地來回到了大同。
她曾經千方百計想要逃離這座城鎮,但最後,她辭官歸故里,歸的還是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