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譚一順奔波千里,在紀南城親眼見到翁大小姐,跑死三匹駿馬回來告知秦孤桐。秦孤桐聞訊牽馬持刀直奔紀南城,勢要手刃惡徒,為虎子梨花,還有含山村一干無辜百姓報仇。
她縱馬狂奔,發梢綁帶迎風飛揚,臉上神色肅然,心中亦是平靜。
到了江邊,兩人尋到一艘渡船。牽馬上船,憑欄遠眺,見江面開闊,千帆遠影,秦孤桐輕輕嘆了一口氣。
蕭清淺抬手輕輕覆在她手背上。
秦孤桐說:「清淺,我不敢多想。」
不敢想其中有多少利益交換,不敢想遲城主有多少權衡取捨,不敢想自己這一刀下去,又生出多少波瀾。
不敢想,稍有遲疑,自己這一刀還能不能斬下。
蕭清淺開口,聲如雅樂:「以生為樂,以長生為大樂,以不死成仙為極樂。」
當初在太和山,這句話曾聽葉隱子前輩說過許多次,秦孤桐記憶猶新。此刻聽來,倏然心頭彷徨,眼前碧波濤濤的江面,竟漸漸升起白煙。
道運心法急速運轉,丹田內力湧向四經八脈,如潮水奔騰不受控制。秦孤桐手扶船欄,渾身緊繃,肌肉微微輕顫,額頭漸漸滲出汗珠。
行船過江,駕入南鄭城渡口。
繩纜系柱,落下跳板,舵手仰頭高喊:「到岸邊嘍!」
秦孤桐緩緩睜開眼,與蕭清淺並肩往外走,順著人流下船上岸。
南鄭碼頭與去年一般無二,往來路人換了面孔,但依舊是那些百姓遊俠豪商。砂鍋里翻滾的栗子金燦燦,草杆上插得糖球紅彤彤。
漿水麵攤小販揭開黃罈子,舀出一大勺菜,有雪裡紅、蘿蔔纓、芹菜絲、山油菜,往空鍋里一扔,「刺啦」一聲騰起白煙,熱騰騰地透出酸味。
秦孤桐要了兩碗漿水面,坐的那是上回的桌子。她借了些熱水,將竹筷燙了燙遞給蕭清淺,然後摸出十文錢放在桌角。
蕭清淺見狀說:「不曾漲價,可見江湖太平。」
秦孤桐點頭:「是,那時我坐在這裡,心中惶恐不安,生怕方家追來。然而不過一年之期,鶴鳴方家卻已煙消雲散。再過些日子,武道大會熱鬧起來,恐怕連說閒話的人都沒了。」
蕭清淺道:「阿桐悟了。」
秦孤桐失笑:「以生為樂,以長生為大樂,以不死成仙為極樂。我竟敢笑話葉隱子前輩,真是慚愧。人生苦短,生當求樂。」
「人如螻蟻,終其一生所見、所聞、所思、所感終究有限,多活一時,便可多窺見一絲天光。故而長生為大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