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她就倒了下去。
她這一倒就沒起來,她這一倒宮裡差點大亂,我這個皇后當甩手掌柜好多年,大事小事雖然都知道,實際在管的卻是賢妃,她驟然一倒大事小情都要我來管,虧得有德妃和康樂幫忙才勉強穩住局面。
十六歲的康樂出落得亭亭玉立,不知是什麼緣故,明明不是賢妃生的,眉眼卻跟她十分相似。她一邊為賢妃侍疾一邊幫我整頓宮務,忙得像個連軸轉的陀螺,卻有條不紊一起不亂,頗有賢妃的風采。
皇上也感念賢妃辛苦,時不時去看看她,然而這並沒有給她帶來什麼鼓舞和安慰,有一次皇上走後,她瞧著門外笑著對我說:“若是十年前他肯這樣,我怕是到了閻王那裡也能活過來。”
可惜不是十年前。
她雖時常與我們一處聊天,卻從沒說過皇上一句壞話,反倒時常替皇上辯解,說他是個好皇上,可說起來,賢妃入宮二十五年,前十五年都在皇上的猜忌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稍有不慎就是滅門慘禍,一個人如何做到二十多年事事周全算無遺漏呢,無非是因為她活在恐懼里,不周全就活不下去罷了。
直到她父親戰死沙場為國盡忠,用一條命換來家族未來幾十年的平安,她才過得稍微鬆快一些。
賢妃沒有撐過這一年。
自從她病倒以後,我每日理事理得手忙腳亂,去看她的時候挑著我遇到的窘境當作笑話講給她聽,拉著她撒嬌說:你要快快好起來!沒有你我怎麼辦呢!
她一邊笑一邊嘆息:你可真真像我娘家小妹子!什麼都不會,一歪頭一撒嬌就叫人心疼得不得了。
她沉默了一會,嘆息道:我就不一樣了,我是長女,打小就不太招人疼。
她大約是想起了什麼,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用很嚴肅的口吻說道:再不許撒嬌了,你這麼聰明,一定是能學會的,不過是不上心。你好好學,把除夕宮宴辦好了我也安心。
除夕宮宴確實是大事,不過一切按著賢妃的舊例來,倒也安排得妥妥貼貼的,只是除夕這夜闔宮舉杯同慶時,賢妃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閉了眼睛。
據說她對伺候她的宮人說,她好些了,讓她們出去玩一會吃個飯,到底是過年。等宮人們半個時辰後回來,她已經去了。
該是怎樣一個人,才能像她一樣臨死都是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