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嬰笑吟吟把話帶到,這兩樣是什麼她也沒見過心中十分稀奇,見嘉柔垂著腦袋,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好退下了。
帳頂的刺繡漸漸模糊,嘉柔攥著駝鈴,綉枕上一頭青絲不事張揚地鋪陳成烏濃一片,伴著迷迭香,像個黑漆漆的夢直往深處墜,夢裡有邊城的月色,一伸手,就攏了一懷抱的清霜顏色。
夜深重,打更的聲音不知傳了幾次。夏侯妙在几旁靜坐已久,手邊,寫了一頁的紙,字跡娟娟。聽到腳步聲,她起身去迎,桓行簡這次罕有地擋了擋她的手,笑道:
「這麼晚還沒休息?我自己來。」
夏侯妙伸出去的手,便落寞地垂下,面上依舊是溫婉的笑意:「不困,翻了幾頁書。」
桓行簡是從浴房回來,不過在屏風後更衣卸冠,朝案頭盤腿一坐,略作掃視,淡淡贊道:「好字。」
那上頭,寫的是一首《芑梁妻歌》:吾上則無父,中則無夫,下則無子。外無所依,內無所倚,將以何立。
看了良久,桓行簡抬起眼帘,瞳仁漆黑:「清商何故發此悲音?」
「不,我雖無父,卻有兄,雖無子,卻有女。更何況我還有你,我比她幸運多了,是嗎?」夏侯妙很少有這麼直白的時刻,觸到他眼睛時,忍不住戰慄,卻不肯移開,「我今日去了你的書房,也見到一幅字。」
桓行簡微微地一笑,也不問,等著她繼續說。
「我有些話想問你。」
他點點頭。
「燕然勒功,是竇憲的典故,子元是否覺得竇憲身上有發人深思之處?」夏侯妙眼中掠過一絲踟躕,「是羨他功業,還是……」
桓行簡不答反問,低眸似在品鑑著她的字:「登燕然山,刻石彰威,這樣的功業清商以為是否值得艷羨?」
「當然,大丈夫志在四方。」夏侯妙試圖從他眼眸深處看出些什麼來,一切徒然,她像在水中掙扎的小蟲子般,無聲問,「看到你寫這幾個字,我忽然想起來他這個人,權傾朝野,卻極快覆亡,這又是為何呢?我始終沒明白這一點。」
桓行簡動作一停,把目光轉移到她的臉上,兩人的目光碰到一處,別有意味。他捏了捏她微涼的手,笑道:「怎麼突然對這個有興趣?」
「沒什麼,只是覺得以史為鑑,總歸有益無害。」夏侯妙淺淺一彎嘴角,面上尋常,「子元對此有何高見?」
桓行簡鬆開她的手,揉了揉太陽穴:「這人,我其實並未細究過,只神往他大破匈奴的豐功偉業。我是男人,不能免俗,人雖在這洛陽城裡可若有一日社稷需要我馳騁邊塞,我自然也是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