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至聞言淚如雨下,視線模糊,看著妹妹留下的唯一至親骨肉哽咽點頭:「好,舅舅答應你,不會有人傷害你的父親,不會。」
語落,阿媛敏捷地從桓行簡懷裡起身,走了兩步,鄭重其事地跪倒對夏侯至叩了三叩:「多謝舅舅。」
夏侯至不由蹲下緊緊地摟住了阿媛,一時無言,唯有不斷摩挲她的小巧髮髻。他再次同桓行簡對上了目光,桓行簡嶙峋孤坐,神情寡淡,雙唇因連日苦熬已經脫皮,只有下頜那依舊是一道流暢緊繃的線條。
這讓他在重重疑慮中,不得不放棄一些念頭。
靈堂外,嘉柔聽到阿媛那幾句,猶遭雷擊,忽然意識到阿媛年紀這樣小,已經沒了母親。是啊,難道還要她再失去父親嗎?嘉柔懂那千般滋味,她心裡苦澀極了,怯怯朝裡頭看了一眼,昏黃燈光下,夏侯妙的棺木靜默無聲地置放在那兒,好似質問,又好似徵詢。不,嘉柔痴痴地想,姊姊最可親可敬她一定不想看到兄長和夫君有如此齟齬。
嘉柔心急急地跳,她斷不肯輕易去篤定說一件自己無法確認的事。當日畫室的一幕幕,竟如玄意,困死在胸中。外面,道旁兩邊一盞盞的白燈籠延伸到目光盡頭,曲折一合,全都氤氳到如墨潑灑般的夜色裡頭去了。寒風刺臉,浮光掠影,把她穿著喪服的纖薄身段勾勒得別有淒艷。
聽裡面阿媛忽然叫了聲「柔姨」,嘉柔猛地回神,呼吸不穩,哈出一團白霧搓了下冰冷的手垂首進來了。
長明燈重新擺放端正,她跪在那兒,往裡添了些紙錢,火焰一亮,照的她秀致面龐跟著紅潤兩分。
「夜裡寒氣太重,柔兒,你不必守靈,帶阿媛回去歇息。」夏侯至整頓下思緒,溫聲說道,嘉柔慢慢半抬了目光,搖搖頭,「兄長,就讓我再陪陪姊姊吧。」
說著,察覺到桓行簡那道不濃不淡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嘉柔一個寒噤,佯裝不知,擁著阿媛在蒲墊上坐到半夜,兩個人都睏倦到極點,碰著頭的打瞌睡。
桓行簡同夏侯至卻都各自清醒著,再無交談,只時不常地往燈里添酒,斷續燒著紙錢,空氣中儘是悲哀飛塵的味道。
因為冷,嘉柔迷糊著眼朝身上蓋的被褥里拱了一拱,朦朧間,聽一道低啞的聲音近在眼前:「別硬撐了,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