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跟閏情姊姊一起種的。」她不無傷感,閏情姊姊此刻又在哪裡?
「你冒雪來照料的樹,就是這株?」桓行簡折身回來,他錯過了許多個春,許久沒停下來認真看看這洛陽城裡的一草一木了。
「是,崔娘說閏情姊姊既然沒跟兄長回來,也許是病故了。」嘉柔流下眼淚,「我不知逝去的人都會前往何處,等我死了,還會不會再見再相認。」
柳枝輕擺,綠意盈盈,桓行簡上前把她鬢髮一撫:「你人小,總這麼多感慨做什麼,你哪裡見過真正的生生死死。當然,我說這話若跟父輩比也是淺薄了,畢竟我也未曾見過百姓白骨蔽平原的悽慘,不過讀其詩文勾勒一二。你我雖不是生於盛世,但到底盛世可期,你閏情姊姊體弱多病,好比蕭輔嗣,這都是人力不可為之,你為此傷懷,是人之常情,太過就不好了。」
嘉柔難得聽他也會好言相勸別人,一時間,只覺血氣上涌,心中激盪著一股什麼,忍不住扯了他衣袖:
「衛將軍,我兄長今日還京。若他真有異心,或是跟大將軍謀逆之事有勾連,斷不會回來的。」說著竟不覺跪倒,哀哀看他,「請勿要害他。」
桓行簡不耐煩把衣袖扯回,振開她手:「你跑出去幾日也不走,就為這事?」
嘉柔十分坦然:「我那日去看東市行刑,心裡害怕,因為我知道兄長跟大將軍淵源頗深,我是真的怕他一回來,就要治他的罪。」
「調他回來,是朝廷正常的人事變動,你以為什麼?劉融謀逆,定罪的是有司,不是我,也不是我父親,你跟我哭什麼?」桓行簡譏諷地瞧著嘉柔,「太初的性命在於他自己,不在別人,我看你操心操得實在過滿,太初待你,有這般深情厚誼嗎?」
嘉柔徐徐搖首,也不爭辯:「你自然不懂,你雙親俱全,兄友弟恭。我自幼沒了母親,父親生性蕭散縱情江湖並不能常見。我長這麼大,不過寄居兩處,一是洛陽夏侯府,一是涼州刺史府,對我好過的我自然都記在心裡,至於彼此之間誰多些誰少些,我並未細算過,也不想算。」
寄居二字,她說的平淡無奇,沒有自傷自憐的意思,桓行簡無奈把她慢慢扶起,語氣很輕:
「你小姑娘家,天生一段痴骨。不過果然沒算,怎麼不把桓府加上?」
「太傅位高權重,滿朝之上,獨他一人,」嘉柔腦子依舊清醒無比,焦渴地看著他,「衛將軍,你剛才說我兄長的性命在他自己,只要他是清白的,就不會有性命之虞對嗎?」
「對,」桓行簡冷哼,「你要是肯留我身邊,我保他,如何?」
嘉柔頓時語塞,桓行簡從她袖管里拉扯出帕子,替她抹了淚。這一幕,被裹著一身風塵之氣的夏侯至看在眼中,隨即皺眉。
幾人相見,嘉柔淚痕宛然,竟莫名有些侷促。桓行簡波瀾不驚的:「她聽說你來,又不見你的夫人,先傷心哭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