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修緩緩搖首:「廟堂之高,我一介凡夫俗子既不知也就不便置喙。但府君待我有情,我自當還之,余者,同我毫無干係。」
不識好歹!石苞在身旁聽得清清楚楚,郎君這是有心給他個台階下,他倒蹬鼻子上臉了,心中忿忿,不覺按向了佩劍。
這一動作,落入嘉柔眼中看得頭皮都要炸開了,想到遼東的事,眼中忽閃過一抹恨意,雙臂一張,擋在姜修前面:
「衛將軍!你若殺我父親,就先殺了我!」
桓行簡像是嫌麻煩似的皺下眉,隨即展開,轉頭吩咐石苞:「給先生鬆綁。」
「郎君!」石苞直咬後槽牙,壓低了聲音,「這個姜修分明就是來挑釁滋事的,郎君這樣,如何立威?」
「少囉嗦。」桓行簡眼神一壓,晦暗得很,石苞無法只得憋著一股氣上前親自給姜修解開了繩子。
不料,姜修並不領情,連個「謝」字也無:「衛將軍,可否能讓某帶走府君的屍骨?某實在不忍心見他……」
「先生,」桓行簡冷硬地打斷了他,嘴角那抹笑意尚在,「我敬先生孤勇前來,非常人之舉,令狐愚得先生此心也算九泉有慰。不過,先生若一意孤行,恕我難能從命。我追隨太傅討賊而來,所下詔令,無不出自上意,發冢剖棺,正是因本案無律可依,引的《春秋》決獄。照齊崔杼故事,王凌、令狐愚罪宜如舊典,先生一定明白。我縱然對先生心存欽佩,但絕不能因私廢公忤逆君心,還請先生不要為難我。」
秋陽高照,正值晌午,秋老虎撲在人身上一片火辣辣的氣息。嘉柔鼻尖不知是熱還是緊張,沁了層薄汗,眸子因光亮微微眯著,濃密的睫毛上下相接,裡頭的情緒也掩住了許多。
「父親,各退一步吧。」她不安地勸道,唯恐眼前一線生機轉瞬即逝,姜修沉默有時,脫掉了外裳,走到棺木前不避臭味難擋半腐的屍骨,遮蓋上去。
嘉柔一顆心被擰得死緊,半分氣透不上來,臉色發白,再去看桓行簡,他正把視線從父親身上調到自己這來,目光糾纏,兩人都沒有說話。
一旁石苞早看的好不耐煩,桓行簡依然如故,對姜修道:「先生既來了,請入城一敘。」
千里河山,舊日城闕,都還在如昔的日影照耀之下,姜修抬頭看了看女牆上招搖的旌旗,林立的矛戈,果斷拒絕了:
「多謝,不過我與舊主相識一場,如今故人不在,就不入城叨擾了。」
桓行簡被拂了面,涵養極佳,帶笑頷首而已:「好,不強人所難,只是令愛在此,先生為骨柔親情也當一聚。」
嘉柔把兩隻期盼的眼朝姜修身上一定,姜修猶豫了下,城門下頭確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勉強跟桓行簡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