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也有老莊呢,衛會拈起本《莊子》遙想昔日大將軍、夏侯至、以及死去的楊宴等人席地談玄是何等暢快風流模樣,雙目中,不覺流露神往。
可惜自己晚生了這麼些年,衛會遺憾,轉念想,早生的那些,同樣算是大將軍舊友的人物這個時候墳頭草該活泛冒青了吧?
心境一下變得參差,這個時候,傅嘏從值房往這邊來,他身後,還跟著個三十多歲光景的男人,青袍素冠,裝扮簡樸,但一雙眼睛渾厚而溫和。
跟明澄淡薄的傅嘏比,顯然要好親近幾分,衛會興致盎然地見這兩人現身,嘴很癢:
「蘭石,」他大喇喇喊著傅嘏的字,「你這又是替大將軍捕到了何方才俊?」
一雙眼睛滴溜溜轉過去,三分勾魂,七分攝魄,衛會的笑里總是藏著一股鋒銳。傅嘏給他引見:「士季,不要無禮,這位是河內郡的山巨源。巨源兄,這位是潁川長社衛士季。」
說完,這兩人又各報郡望名字一遍,算認識了。
「巨源兄的從姑祖是夫人之母,他剛從大將軍家中來,想必見過了夫人。」傅嘏頭一偏,低聲跟衛會說道,目送山濤進了書房。
衛會眉頭擰巴著,便有幾分嘲諷的意味:「我記得,山濤之前是做官的,河南從事?高平陵後隱居故里了,這大老遠跑洛陽,是想通了?」
他一介少年人,對朝廷各路人馬摸得比誰都清楚,傅嘏不得不承認衛會的過人之處。凡大將軍問起某人,無所不知,履歷、性情無不一清二楚的。
若是問起經史典故來,那衛會更是如數家珍了。
兩人在外頭說話,山濤人已經被婢子領到了桓行簡眼前。此間一塵不染,他正執嘉柔手教她草書,一鉤一挑,極盡耐心:
「鉤要圓轉,對,轉如環,」他噙笑凝視,「鐵畫銀鉤,你力道不夠。」兩人挨得極近,氣息相交,嘉柔渾然不覺上下的注意力只在自己手腕上。
竹簍里全是她的廢作,揉成一團團,聽到外面有動靜,桓行簡鬆開她手,低聲道句「你先練著」走了出來。
眼波微微一動,便似有若無地把山濤打量了個遍:衣裳雖舊,可漿洗得乾乾淨淨,中衣的領口露出,有些毛邊。
他微笑,在婢子端來的銅盆里淨了淨手,一面拿巾子輕輕擦拭,一面示意山濤坐。
山濤作了一揖,也在桓行簡露面時把眼前這個年輕人看了個清楚,眉宇雖冷峭,但氣度卻是越發雍容了。他袖管里放著桓夫人的手帖,此刻拿出,遞給他道:
「山濤見過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