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好一陣苦笑,搖頭直嘆:「不,我這個樣子就罷了,兒孫輩大可不必。你放心,我雖輕盪,卻從不在外人跟前議論時事,大將軍他不會把我怎麼樣。」
夫妻相對,久久再無言。
這邊,公府里衛會幾人都知道桓行簡親自去找阮籍,一時也無言。衛會照例賣弄他的好字,炫技不停,一面書寫一面嘲諷:
「我聽人說過阮嗣宗許多奇事,當年,他隨他叔父到東郡,彼時兗州刺史王昶見了他,結果他一整天什麼都沒說。王昶就覺得,唔,這少年人真是深不可測。」
眉頭深鎖,惟妙惟肖把王昶那個無可奈何的勁兒一學,如身臨其境,虞松跟傅嘏兩個都忍不住笑了:「士季這張嘴啊!」
朝字上輕輕一吹,筆墨微動,形體頃刻間便有了毫末之變,衛會滿意地自我欣賞著:「依我看,他是沒什麼高見索性裝得深沉些吧,也能唬得住人。動輒感慨豎子,詩必雲人生苦悶,今時今日大將軍沒給他建功立業的機遇嗎?是啊,在嗣宗眼裡,我等都是隨波逐流,就他站在岸邊,一面拿著大將軍府的俸祿,一面嫌棄這河流好濁呀!」
「士季!」虞松喝住了他,「你這樣說,未免太刻薄了些,各人有各人的性情,再者,嗣宗雖放誕不羈卻從不臧否人物。你說的這些,是你自己的臆想,他從未開口說過你我這些人如何如何,莫要信口開河。」
衛會一哂,臉上是少年人的躊躇滿志,他雖也好老莊,不過沉迷言辭之妙,熏熏然也。然人活一世,羽化登仙皆是虛妄,他才不要當神仙,他就要當快活恣意大展雄才的紅塵中人。
幾人很快換了話頭,說起夏侯妙的事,一時,便是連衛會也是個擰眉沉思的神態了。正說著,石苞跑進來找桓行簡,幾人忙都起身,把探究徵詢的目光整齊劃一地往他臉上投去。
一時沒尋見桓行簡,石苞跑得口乾舌燥,口渴至極,抱著茶壺連灌幾杯,動作粗豪,衛會看得毫無興致心裡嫌他粗魯,卻只是含笑不語。
「這事傳得真快,快得邪乎,」石苞知道他幾個不是外人,倒不避諱,「洛陽城裡坊間似乎都知道了,先生們看,這能是什麼人敢如此行事呢?」
虞松、傅嘏兩人長篇大論分析完,衛會抱肩而聽,手一擺,道:「兩位都覺得是有什麼人在背後動作,猜來猜去,猜的是朝中人。有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傅嘏乜他一眼,拈鬚說:「你平日不當講的也講過很多回了。」
衛會正了正神色,不搭理他這茬:「不若反其道而行,我的意思是說。任何人,一旦聽聞了這事,都會想著是朝中有人暗自針對大將軍。可依我看,這恰恰是真正幕後主使者的目的,嫁禍朝堂,讓大將軍去疑心朝廷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