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著性子聽她說完,桓行簡眉頭一皺,意味深長地看著嘉柔:「不錯,洛陽城裡不知多少人仰慕太初。我跟他,不過就是昔日知交分道揚鑣再到今日反目成仇,這十多載的恩恩怨怨,你並不清楚,你只看到了結果,他輸,我贏。你說你不懂朝堂,那我告訴你,太極殿上的暗流洶湧從來都是要拿人命作為代價的,自漢末天下大亂,多少爾虞我詐,多少你死我活,我的家族在亂世能得以保全並走到今天,本就靠的是我族人的智慧和犧牲。夏侯氏,昔年追隨魏武打天下何其風光,今日由盛而衰,子弟凋零,這是他們夏侯氏的命,想改命,要看他們有沒有子弟堪當大任。太初同人打交道,全憑喜好,太多人在他眼裡都是俗人,我跟他不同,俗人有俗人的好,只要有能耐。當然,也許有一日我桓家也會沒落,甚至也許會不得善終,那也不是我管得了的,我只知道,在當下,桓家的命在我身上擔著,我在一天,就要走穩了走好了。我做的每件事,甚至都不會把我自己放第一位,我非常清楚,如果我失敗,東市行刑的就是我的家族。」
一席話說完,他表情微妙一變,語氣晦澀起來:「讓你承受痛苦卻不是我本意,柔兒,」桓行簡情不自禁把手移向她似已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期待我們的孩子,我知道,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事,但萬一我是被那個選中的人呢?我確實貪心,越來越貪心,什麼都想要。」
提到孩子,他聲音似染了幾分迷醉,桓行簡俯下身,將臉貼在嘉柔的腹部,聆聽半晌,不由莞爾像是囈語:「不知道孩子現在長到哪一步了。」
嘉柔渾渾噩噩由著他動作,兩隻眼,出神地盯著那雙丟在篾籮里再沒做完的白綾襪子,她已無淚可流,只覺得厭倦疲憊。
外頭日影移動,桓行簡終於直起腰身,溫聲道:「我看這些小衣裳,你做的很好,不過,太費眼睛,你不要太操勞,這些讓奴婢們去做就夠了。」
說著,他揉了揉太陽穴,起身道,「我去讓後廚給你準備飯菜,我也有些餓了。」
看他作勢走人,嘉柔冷著臉,下了床,往銅鏡前一坐,面無表情道:「我想請大將軍答應我一件事。」
桓行簡旋即轉身,回到她身邊,柔聲道:「你說,我什麼都答應你。」
嘉柔垂下眼帘,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著長發:「我不想見你,勞煩大將軍以後都不要再來了,如果大將軍真看重這個孩子,就不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