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一片喧譁。
季如楓身體顫動了一下,但卻按耐著沒有走過去。
「你幹什麼?」簡鈺身體擋在沈千尋面前,眉色陰鬱的看著阿婆。如果對方不是年邁老人的話,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簡鈺。」沈千尋平靜的拍了拍簡鈺的肩膀,對他說道:「這是我欠阿婆的。」
簡鈺不解氣,別過身體沒說話。
沈千尋溫聲對阿婆說道:「阿婆,您如果不解恨,您依然可以打我,我殺死了您的親孫子,您打我幾下也是應該的。」
阿婆淚水橫流,扯著嗓子說道:「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嗎?我打的就是你,你沈千尋是誰?你知不知道你這個名字在A國代表了什麼?你是國母,換言之就是國民的母親,你的孩子在外面受委屈了,你不幫忙就算了,竟然還落井下石,下了狠手,殺死孩子的瞬間,你難道都不會心痛嗎?」
「阿婆……」沈千尋胸口一悶,似有一盆水落了下來,從心頂流到了腳尖。
阿婆手握成拳頭,看似重重的砸在沈千尋的身上,但是畢竟年邁,總歸是有些力不從心,她哽咽道:「沒見過這麼笨的人,丈夫是總統閣下,父親是國家一級上將,身份顯赫,如果換做旁人,身上有污點的話,早就藏著掖著,粉飾太平了,只有你笨的要死,不要名譽,不要身份,只要一個問心無愧。好一句問心無愧……」
「阿婆,您怎麼哭了?」她握著阿婆的手,卻被她緊緊攥住。
「你知道嗎?你殺死的那個人是我的親孫子,我的親孫子啊!知道強仔是被你害死的,我開始搜集你的報導,看報導之前我一邊詛咒你不得好死,一邊還大哭喊著強仔的名字,但是讀完所有報導之後,我卻發現我忽然恨不起來了。你雖然是總統夫人,但是你沒有義務保護到每一個國民。我知道你會心痛,會很難過的,你才只有二十五歲,生活賦予了你太多東西,卻也剝奪了你很多東西,你看似擁有一切,其實失去的東西卻比擁有的更多。誰的孩子死了,做母親的會不難過?你沈千尋是什麼樣的人,全A國的人都知道,你是一個實心眼的孩子,眼裡容不得沙子。」
「您怎麼知道是我……」她驀然看向季如楓,季如楓坐在那裡,黑髮遮去了明亮的燈光,陰影在眼瞼處投射,顯得詭異而深沉。
原來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將她所有的痛苦和掙扎都看在眼裡,不是不知道,而是假裝不知道罷了。
目光相對,沈千尋的頭垂得很低,季如楓自然看不到她是什麼樣的神情,只是見她如此,心裡不禁一軟。
他有他的原則,有他的堅持,有他的無可奈何,同樣她也是。他們是在過生活,不是在童話世界裡來回穿梭。
他站在沈千尋的立場上,明白她為什麼會做出這種決定,她從小便在軍隊長大,心中的正義感較之常人還要強烈和深刻。她給自己圍了一層蛹,覺得這麼做就是對身邊的朋友和親人都好,長痛不如短痛,狠心對待別人的同時,其實傷的最厲害的那個人便是她。
她不想他成為他人生中的污點,而他又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著她一直沉溺在愧疚和痛苦的浪潮中跌宕起伏?
他無法回到她槍殺國民的那一天,但是拋開身份束縛,有些事情若是他這個丈夫能夠為她做的,他總歸希望和她一起去承擔。
她需要的是時間,遭遇這麼多的事情,她會感到彷徨,感到質疑,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來慢慢消淡的,一如葉闕,一如jon,一如她的身世……
「就像你說的那樣,你不殺強仔,強仔也會死,這就是他的命。」阿婆自嘲的說道:「來之前我還在想,如果你不發表聲明,像個膽小鬼一樣藏著掖著的話,我們會瞧不起你,甚至還想好要一起告發檢舉你,可是夫人閣下,這就是你,遇事不逃避,直言自己的過錯,我依然怨你,跟我同來的家屬也會一輩子對你心存怨意,但是我們不恨你。人死有大價值,有小价值,總統閣下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隱瞞此事,他多次登門遊說我們,讓我們站在你的立場多想想,我們由最初的排斥和拒絕,到最後的接受和妥協,過程看似很短,但是卻都像打了一場硬仗。你有你的逼不得已,你有你的無可奈何,我們只是一介小小國民,親人死了我們會傷心,會難過,那麼你呢?一方面是國家,一方面是個人,你抉擇的時候只怕比我們更痛,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