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熙等人焦急擔憂的時候,他反而很冷靜,守著落霞山,守著餘音,他蹲在餘音的嬰兒床前,靜靜的看著她的睡顏,酸澀的笑。
他的妹妹還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麼的勾心鬥角,波濤翻湧,她更不知道在這些陰暗晦澀的皮相下,人與人之間又有多溫情。
他對她說:「餘音,知道嗎?我們的母親今天做了一件讓我們很驕傲的事情,她演講的時候面容沉靜,態度自然,不顯驕作,話語抑揚頓挫,平折四聲,所有人都為她的風姿傾倒。你真的應該快些長大,到時候你會發現哥哥沒有騙你。忽然很期待你長大以後是不是會很像母親,你要成為她那樣的人,知道嗎?」
當時餘音睡得很香甜,嘴角似乎還有微小的上揚弧度,就像她現在這樣,躺在母親的懷抱里,輕輕的閉著眼睛,眉眼間的神韻很像母親……
他記得他小的時候,也曾讓她頭疼嘆氣過,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給他講道理。
她的聲音很動聽,像電視播音員一樣,把該說的話語一字不落的說完,絕不拖泥帶水,話語其實並不多,但是卻讓他很受教。當他犯錯的時候,她也絕不會口出惡言,更不會暴跳如雷,動手更不可能了,雖然她總說要收拾他,但是卻很少捨得下手打他。只有一次,他那時候還很小,母親帶領天音出任務了,他被外公接到沈家玩了幾天。母親風塵僕僕的回來把他接了回去,他無意中叫陸琳為外婆,母親忽然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小獅子,揚起手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她不讓他叫,他偏叫,其實當時就後悔了,那時候不太明白他們之間的恩怨,但是看到母親這麼生氣,心裡多少有些發怵。
母親打他的時候,他哭了,母親看了也跟著一起哭,很傷心,後來他不哭了,可是她還哭個不停,他嚇壞了,連忙跟母親認錯,發誓以後再也不惹她生氣了。
但是無論他怎麼勸都勸不住,他無奈只得給簡鈺叔叔打電話,簡鈺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勸說住母親,事後簡鈺叔叔還狠狠的批評了他一頓,那是簡鈺叔叔第一次厲聲訓斥他,難得的他一句話也沒吭,只是靜靜的聽著。
他那時候才知道外婆是母親心中一輩子的痛。母親渴望外婆能夠愛她,盼了那麼多年,可是外婆卻死了,母親對外婆的感情總歸是複雜難辨,愛恨難言。縱使外婆那麼對待母親,可是在母親的眼中和心中,外婆永遠都是她的母親。
而母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他無聲低頭笑了笑,覺得母親猶如百年陳釀的詩,經久不衰,而父親此生終歸是幸運的。那麼多的人愛母親,可母親偏偏和他走到了一起。
陸子吟、簡鈺、葉闕,哪一個的愛比父親的少,可是命運終歸是很神奇的東西。雖然愛上母親,和她相處需要花費無盡的心力,但是待生活柳暗花明,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千尋見餘音呼吸淺淺傳來,很平穩,知道她睡著了,就把她輕輕放在嬰兒床上,動作小心,生怕驚醒她,害的季隨意心也吊起來,連氣都不敢出一下。
索性她睡得很踏實,並沒有讓她意識到她已經脫離了母親的懷抱。
沈千尋給她蓋好薄毯,直起身的時候,看到門口的季隨意,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輕步向季隨意走去。
母子兩人走到沙發前坐下,沈千尋喝了口水,問道:「什麼時候來的?」
「有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