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富成的神情有一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歲月時代:「那一年我最難的時候,別人欠我的債不還,我交不出商場租金,貨給人家全部抄走,人給當成盲流趕到火車上,跟乞丐一起押送。火車送到上海,想想家裡那一屁股債,我連跳黃浦江的心都有——要不是有你媽,我還真就跳了黃浦江。從上海回家,那時候我們身邊一分錢也沒有了,火車又塌方堵車,整整兩天就買了兩根玉米,我們兩個人只敢一粒粒地數著吃,我給她一粒,她給我一粒……為了讓我東山再起,她回自己娘家,挨家挨戶厚著臉皮聽著冷嘲熱諷,把所有娘家的親戚借遍了,給我借上購貨的錢。要知道我那時候已經借不動了……」
張富成停下來,定了定神,忽然笑道:「其實你媽長得不好看,脾氣也壞,我當年剛發了點財,也是起過花花心思,男人嘛,都有這毛病。不過就是沒敢行動,要知道你媽那脾氣,曉得我敢起別的心思,她能拿刀砍了我!後來呢在社會上跑多了,就懂人事了,知道一個穩定的家庭,對男人有多重要。別以為有兩個錢就想換老婆,做這種事要觸霉頭的。你記不記得黃老大的事——」
張羽綸當然記得,黃老大在鹿州商界非常有名氣,許多事業都做得轟轟烈烈,風頭相當足,被許多人稱老大。他的髮妻是當年未發家貧困時娶地,發家之後覺得帶不出去不夠體面,於是休妻再娶了個年輕漂亮有文化的新妻。沒承想換妻不到兩年,就查出癌症去世了。新妻據說也是秘書助理上位,抱著初生的幼子淚水漣漣,而髮妻所生的長子已經人高馬大,很明顯,最後黃老大的龐大企業,還是在黃氏家族中人的主持下,由髮妻所生的長子繼承。
於是鹿州就有些風言風雨,說是原配雖土氣,八字能旺夫,娶了她這個男人才由貧賤變富貴,休了原配就是自趕好運出門,於是霉運當頭,英年而亡。
鹿州人頗有些迷信,聽了這話,頗有好幾個已經把離婚提上日程的大款,都嚇得悄悄地撤了離婚狀,從此再也不敢提起。
不過這類流言,大抵在男人中傳,在單好佳這一層次的女職員耳中,這故事也只到了女秘書身懷龍胎,麻雀立時變鳳凰為止。市面上是不會傳到男人這種隱秘而恐懼的心理層次的。
雖然張羽綸心底對這種迷信說法頗不以為然,但是看看父親,卻是不敢提此言,只得很受教地點了點頭。
張富成拍了拍張羽綸的肩頭:「去哄哄你老婆,女人最忌諱這種事。你也糊塗,小事不曉得處理,硬生生變成大事。這件事結束以後,你們給我去北京上海的醫院看看,早點讓我跟你媽抱上孫子。」
張羽綸點了點頭,站起來開了門,站在門邊忽道:「爸,其實曉嵐沒問題,是這十年裡我一直在避孕。不過今天我聽了您的話,哪怕在這樣的前提下,您還是不提離婚。雖然道理很原始,但是我卻是真心敬重和佩服您。您很MAN,有許多東西值得我學習!」
「我很面?」張富成聽到這句英語怔了一下,過一會兒忽然回過神來:「什麼,臭小子,你說你避孕?你給我回來,看老子不揍死你——」
張羽綸說完話很英式地向父親鞠個躬,在張富成回過神來之間,早已經關門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