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祿縮著脖子一笑,道:「奴才也是瞧麗妃娘娘不容易,平時待奴婢們都是和和氣氣,噓寒問暖的,這都多少年了,奴才們天天受著心虛,這不就……」
福祿說得是實話,確實不易,要知道縱使這宮裡從來虛情假意居多,幾十年如一日這麼對奴才們好,也真是難得。按理說,麗妃有成年的皇子,又是四妃之一,犯不上如此,可她卻偏偏如此。
為何?沒有底氣。
這宮裡的女人就像那野地里的雜草,數也數不清,哪怕是一個小貴人,都比麗妃有底氣,唯獨她沒有,因為宮裡的老人都知道她是怎麼來的,她是當初陳皇后為了固寵,讓娘家送進來的。
魏王六七歲的時候,麗妃還住在坤寧宮一處偏房裡,連自己的宮殿都沒有,說起來是個貴人,可一應待遇根本達不到貴人的標準。因為陳皇后說習慣了麗妃與她做伴,所以她只能留在坤寧宮,直到又過了兩年,才搬離。
這些年麗妃鞍前馬後在皇后身邊侍候,誰沒看在眼裡?奴才秧子的娘,生了奴才秧子的兒子,母子倆註定一輩子在陳皇后母子身邊鞍前馬後。這些話以前沒少在宮裡傳,也就是麗妃坐上妃位以後,流言蜚語才漸漸消失殆盡。
為何會這樣,其實明眼人都清楚,建平帝也清楚,陳皇后用人,卻又怕人爬到自己頭上,一直壓著麗妃母子倆。
一直到壓不住了,明著捧兒子,暗地裡壓著娘,壓了這麼多年,一直到魏王都快成年了,才終於做得沒那麼明顯了。
建平帝回憶以往,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麗妃的時候。
嫩生生的小青芽兒,躲在宮女身後,怯生生地看著自己。太小了,皇后說身子不便,讓她侍候他,他嫌她太小,心想這么小的人兒,怎麼能受得起雨露。
後來皇后又說了兩回,她拉著自己袖子不丟,說再不成該挨罵了,他才幸了她。出奇的美味可口,他不免又貪了兩次,後來有一次發現皇后身邊的宮女給她臉色,才發現他以為雍容大度的皇后,其實也沒那麼大度。
不過就是個玩意兒,他沒必要和皇后鬧得不開心,後來便不主動去了,只有皇后提了,他才會去。沒想到他加起來沒去幾次,她就懷了身子,有次他去看剛生產的皇后,見她挺著肚子倚在門邊。
那么小的人兒,挺著個大肚子,讓人心悸。不過他沒去看她,只是背地裡讓福祿吩咐給她看平安脈的太醫上些心,別因為位分低就不當主子看。
後來她生魏王的時候,他也沒去,因為那時候皇后剛丟了二皇子。等魏王快滿月的時候,他去了一趟,她躺在那間昏暗的滿是濁氣的屋子裡,就是睜著這麼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看著自己。
「陛下,臣妾從沒有求過您什麼?如果魏王真的做錯了什麼事,您打他,罵他都行,別這麼罰他。他大了,要臉,下面那麼多弟弟,以後怎麼端起當哥哥的架子。」麗妃進來後,就伏在建平帝的膝上,哭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他對太子幹了什麼?」建平帝抿著嘴,手卻放在麗妃肩頭上。
「他能對太子做什麼?陛下,臣妾就是個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懂,可這麼多年來坤寧宮指東,臣妾母子倆不敢往西。是的,臣妾身份低賤,娘娘是再生父母,可我兒子不賤,他是皇子,是龍子,別每次坤寧宮有個什麼事,都往我們母子身上攀扯。要是株連,株連我一個人就夠了,株連我兒子做什麼,難道真要把他逼出家了,所有人才滿意?」
話音落,整個殿中除了麗妃的啜泣聲,再無任何一絲聲音。
福祿弓著腰跑上來,小聲道:「娘娘,您誤會陛下的意思了。要不您先回去,別再火上澆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