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庭便當真踱去了門外,交待郭媽媽去拿一碗「熱乎乎的芙蓉面」,待吃食送來,讓擺在屏擋外的炕桌上,眼看著他又渴又餓以至於忘乎所以的新娘,就要腳沾地面,好心提醒道:「新婦在花燭夜,沾了地面可不吉利。」
春歸驚覺自己才用這俗禮推拒了侍候夫君的職責,大感沮喪,抿了唇角:「那便勞煩大爺,把芙蓉面送過來?」
「湯湯水水,弄污了喜床,豈不更不吉利?」趙蘭庭看春歸那委屈沮喪的神色,大覺這才是真正的活色生香,竟又有種忍不住要研墨作畫的技癢,他忽然覺得這樁父母之命的姻緣,比想像當中要有趣多了,原來不是所有女子,都像以為那般乏味無聊。
春歸正腹誹:趙大爺果真不好相與了,答應要滿足口腹之慾,卻偏讓人看得見吃不著是個什麼意思?捉弄新婦就這麼好玩!
便見那位大爺施施然走了過來,低低笑道:「更簡單的法子,娘子怎麼就偏想不到呢?」
一彎腰,就把春歸橫抱了起來。
這突然的親密接觸,終於是讓春歸有了幾分羞澀,她還從未這樣親近地感應父親以外的男子,身上清爽讓人覺得莫名愜意的氣息,以至於面對美食時,都享用得不那麼淡定如常了,和陌生男子相處,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呀。
好在是,阿娘早在新郎回房之前,就飄了出去,否則讓阿娘目睹這樣的情境,就更該臉紅窘迫了。
春歸就這麼不淡定的把一碗湯麵吃得乾乾淨淨。
好在設在外間的這張大炕,比喜床要寬敞得多,並不用下地,也能來來回回地慢走消食,春歸一邊在炕上慢走,一邊解釋著自己看上去有些怪異的舉動:「阿爹從前教我養身之法,進食後不能躺臥悶坐,也不能劇動,緩緩散步,既利消食又能防止腸損。」
蘭庭坐在一張椅子裡,瞅著他的新婚妻子在炕上走得穩穩噹噹,想起那時她被僕婦摻扶著從轎子裡出來,一路行走拜堂時,似乎也很是穩當,就猜測著春歸併沒有纏足,這又是一件合意的事,便笑道:「岳丈教導得很是,沒有什麼比身康體健更加重要。」
又問:「娘子佳諱,可是源於『何須一顧傾城國,未若凝眸是春歸』?」
「正是,阿爹說我出生時,被乳母抱出產房,就已經睜開黑幽幽一雙眼睛,阿爹只覺寒冬臘月都不存在了,看著我的眼睛,就像是見三月春陽,把多少擬好的名兒都舍了,只用春歸二字,也是望我眼中從無淒涼,一生溫暖如春。」春歸說起自己名字的由來,一點都不掩飾歡喜和自得。
趙蘭庭看著實在有趣,想著自己的妹妹,每每提起過世的生母都恨不能泫然長泣,明明嬌生慣養未受半分委屈,卻偏要露出哀傷的模樣,仿佛不這樣,就不孝順了。可是春歸,分明對過世的父親十分依念,卻能夠如此開朗的提起,不露哀切,足見樂觀豁達是這女子的性情,和這樣的人相處,生活興許會更添幾分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