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庭深覺滿意。
他也知道春歸晚間還要為亡母守喪,勸著妻子也稍稍進了飲食,而後本著岳丈大人關於養身的教導,夫妻二人就在小院裡緩緩散步,蘭庭見春歸比往常要沉默,一語中的:「有心事?」
雖說只有幾日相處,尚且還論不上晝夜不離,但春歸卻也意識到她的這位夫君,那看似澹寧的眼睛,實則卻有看穿隱晦的銳利,她知道蘭庭縱管出身富貴,大約人生平坦也沒有經受多少波折,教養成霽日光風愉色婉言,但胸腹之中,卻藏著遠超年齡的溝壑。
春歸其實不大懂得,怎樣取悅這樣一類人物,她只抱著樸素的觀念,如果委婉會被看穿,不如採取直接。
「我在擔心。」她站住步伐,不去看一直跟在身旁,仍然焦急不已對她的決定飽懷疑慮的母親,她微仰著面頰,眼中不見耀采:「未知宗祖請逕勿相見,說了什麼,逕勿又是怎麼應對。」
蘭庭並不覺得這樣的詢問有何奇異之處,因為他也懂得春歸和顧氏宗家的勢同水火。
陳述一番,簡單又真實,和李氏去掉誇讚後的說法,並無差異。
「我更加擔心了。」春歸仍是站在那裡,只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抑制了急躁和怨氣:「宗伯祖不會真正原諒我,更加不會悔過,所作種種,不過是為了利益二字,逕勿對待他們太過謙和,會讓宗家覺得有利可圖、有害可施。」
她看見蘭庭微微蹙起了眉頭,卻仍一鼓作氣:「族兄入獄,宗祖失族權,雖說我是為亡母、嗣兄討回公允,並不認為自己犯有過錯,可在宗家看來,此仇不共戴天,逕勿既娶我為妻,我自然希望你我能夠同仇敵愾。」
蘭庭又忽覺釋然,他其實很明白一個孤獨無依的弱女子,遭受宗族侵害時,境遇該是怎樣的兇險,心存恨怨也是理所當然,反而麻木不仁才最可笑。
於是鬆開眉頭,誠心和氣的解釋:「數句交談,再觀神色,我便知宗家這位伯祖,是濁邪之輩,結合他的行事動靜,正應『靜若半睡,動若鹿駭』,通俗而言,便是得勢時看似無為,實則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昏沉迷惘;當失勢時,稍微一點驚嚇,便形色慌張。此流依相書所言,為別忖而深思,不能堅定操守,既圖爭利,又懷有懼怕之心。」
春歸:……
說這麼詳細,是教她如何相面麼?不過,不得不說自家夫婿對宗伯祖的判斷極為符實。
「但這樣的人,在處於劣勢之時,一般不會妄動,尤其是自認為還有轉機,更不會有孤注一擲背水一戰的堅決,我對他們示以謙和,就是為了安撫躁動,輝輝應該也知道,父親想要立足汾州而有所為,根基就在於能否挫折榮國公府,這還需要顧氏宗家的配合,若將他們逼得狗急跳牆,於你我皆為不利,不如養著他們的畏懼之心,縱著他們的一線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