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人,慣常就看不上三姑六婆,連女醫都被不容歧視,但凡日子過得去的女子,幾個會拋頭露面行此所謂『低賤』之事?市井裡請來的醫婆,大多不識醫術,且我這一針比尋常更加講究精準,需要分毫不差,你從哪裡能找來這樣的人?」
「宋舍人,這……」王平安聽喬莊這樣說,越發沒了主意,求救般看向蘭庭。
「我先避一避。」蘭庭施施然起身,已經說明了態度。
那就是支持喬莊為周氏施針,但做為外男,且並非醫者,蘭庭當然不適合繼續留在這裡旁觀了。
春歸見王平安直到這時仍然猶豫不決,當聽聞生母憂及性命的情況下,居然還在介意周氏會稍稍的露一露肩頭,險些沒忍住直接翻個白眼過去——人命和禮規,究竟孰輕孰重,王平安甚至並非儒生,是從哪裡染了滿身的迂腐作派。
「大奶奶,有勞。」
在喬莊的再次摧促下,春歸決定不搭理王平安,先過去勸慰周氏,只她還沒開口,周氏倒是自己動手開始解起外裳來:「大郎,可不能為了那些禮規,辜負了宋舍人和顧娘子的一片好意,我知道你是為我的名聲著想,可我這當娘的,原本也沒有什麼名聲,我嫁給你爹時,就是孀婦守寡,那個時候為了一口飯吃一身衣穿,早把名節丟在了井裡,我是想著活下去才最重要,原本就沒多少羞恥心,更不說如今一大把年紀了,都能做這小大夫的祖母,又哪裡還怕旁人說三道四。」
老婦人氣色灰敗,眼瞼鬆弛,似乎只因靠坐了一陣,就有些氣喘吁吁,但她還強打著精神,沖春歸解釋著自己的心情,就怕被兒子的貴客小看輕視,連累了兒子:「顧娘子可別笑話我,我原本就是出身貧賤人家,只懂得饑飽,就不懂得禮規,我們家老爺從前也不是講究這些的人,只不過大郎他們出生的時候,家境漸漸富裕起來,接觸的大戶人家多了,大郎自然就聽說了這些規矩,他是沒有受過多少困苦的人,自是難以體會,對於貧賤門第,什麼名節呀什麼顏面,都抵不過一碗熱湯一件絮襖,也只有衣食無憂的人啊,才有資格講究禮規。」
周氏的絮叨和嘆息,實在有氣無力不具鋒芒,自是不會有如箭矢般,給春歸帶來任何創痛感覺,但她聽著,心裡就像窩了團麻絮般的郁堵,是因腐禮的拘限反而成了多少人眼中的奢侈,還真是荒唐又可悲。
春歸已經不想去看窘迫不已的王平安了,她的所有精神都集中於喬莊指間那根小心翼翼的銀針。
隨著緩緩的捻動,周氏開始呻吟,且眉心竟然出現隱隱的青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