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娘子在一旁聽著,雖說嗔斥尹小妹不怕羞,卻也很贊同小姑的婚戀觀,還打趣著:「可記著了,別日後真遇著個潘安宋玉一樣的才子,就被害得迷了心智,什麼也不顧了只想著和人家長相廝守,受不盡的苦頭。」
春歸此時由衷道:「阿低確然是好福氣,這世上能有幾個女子,如她一般灑脫恣意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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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衙堂外混跡人群中的尹小妹突然覺得鼻子一陣發癢,險些沒忍住打個大大的噴嚏,湯回心驚膽顫的看著她……老爺才剛升堂,拍了驚堂木示意肅靜,要若底下就發出這樣驚天動地的一聲兒……又還是個女扮男裝的「聲源」,可以想像萬眾矚目的程度,怕是要超越了今日這堂公審。
好在尹小妹到底是忍住了,湯回這才不無憂慮的注視向正襟危座的他家老爺,老爺可從來沒有審案的經驗,昨兒晚上,還拉著大爺商量到了三更半夜,足見心裡忐忑得沒根沒底,可這樣的場合,要若干脆讓大爺代為出面,也太不像樣,是以大爺也只能立在一旁,還得老爺主持審問,但願經過這幾日的排演,老爺能鎮住場子吧。
又正如湯回擔心的這般,汾陽的州尊趙江城雖說端著父母官的架子肅色端坐,隨著那驚堂木一拍,四周原本竊竊的議論頓時一靜,但他可沒因為自己這番威嚴自得,反而覺得背後有虛汗滲出,甚至都不敢注視今日的對頭,坐在首案下右側頭把交椅上的胡端胡通判。
要若不證實其枉法貪賄的罪行,可必定是自己會被袁閣老的黨從聯名彈劾啊!
自從中了進士,選入翰林院累遷,一路以來都是順順利利,趙江城還從未經歷過如此驚心動魄勝負懸於一線的時刻。
這樣想著便未免又有些不滿蘭庭,他斜覷著恭立一側的長子,和在場的諸多儒生一樣,都是身著玉衣皂緣的襴衫,但卻又分明更加挺拔出眾如芝蘭玉樹般引人矚目,趙江城一時間的心緒便更加複雜起來。
真是轉眼之間,兒子已經長成娶妻,他還記得蘭庭剛剛出生的模樣,那時便被諸多親長評定,蘭庭極肖祖父。
真是奇怪,他長得更像他的母親,蘭庭卻像父親。
趙江城已經不大記得元配髮妻朱氏的樣貌了,一回想時,就有一張嚴肅冷淡的容色。
有時他又覺得蘭庭其實和髮妻也有幾分神似,不知是不是因此,他居然對自己的兒子素來就有幾分敬畏——就像那時對朱氏的敬畏。
也像現在,蘭庭感應到了來自父親複雜的斜睇,微一側身……趙江城立即收回窺探,且意識到自己居然在此「大敵當前」一觸即發的關鍵時刻,又犯了走神恍惚的老毛病——他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人,為什麼偏要外放汾州,和袁閣老的一眾黨羽鬥智鬥勇!
真是命運多蹇。
趙江城閉目,深吸一口氣,終於在萬眾矚目之下,四平八穩的喝出了「帶人犯」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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