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聽我說,我現在什麼都不求,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平安,我就想知道是不是老爺對他下了毒手!」
僕婦怔了一怔,倒是落下了眼淚:「太太,可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本家夫人雖然只是你的嫡母,但對你還不算……」
「媽媽不用說了。」丁氏又再坐正了身體,她臉上已經全然不見了哀痛,唯有堅決:「媽媽認為夫人對我還不錯是不是?我之前也是這樣認為,恨不能把她當作生母一般剖心獻膽的孝敬,大姐、三姐暗地裡怎麼對我的?我何曾在父親、嫡母面前揭穿她們?我總是想著,父親、嫡母對我太好了,我這庶女甚至奪了嫡女的關愛,她們才嫉恨我,我理當容忍理當謙讓,這才是知足。」
「我從來沒有更多的奢想,只望著日後得嫁良人,只要夫君一心一意待我,就算他家境貧困我也不怕,父親也說過會在寒門學子中為我擇婿,且嫡母也一直對我說,什麼都不求,只求才品兼優,這樣我也算有了歸宿,我那時以為我當真好運數,雖說是投在了姨娘肚子裡,且我一出生,姨娘就沒了,但有個好父親,也有個好嫡母。」
「媽媽,結果呢?」丁氏冷笑:「我自來就厭惡大姐夫,他對大姐姐可謂無情無義,他為了富貴前程,迎娶了大姐姐為正妻,但他的心卻早有另屬,逼著大姐姐容他的心上人入門當妾,為此和大姐姐鬧得夫妻失和,大姐姐每常被氣得回娘家訴苦,我哪次不是幫著大姐姐,甚至有回氣憤不過,往大姐夫的酒里下了巴豆,整得他鬧了腹瀉!我在嫡母面前也好,大姐姐跟前也罷,絲毫不掩我對大姐夫的牴觸。」
「無論大姐姐出嫁前怎麼對我,看在嫡母的情分上,我何曾計較過她的那些陰謀詭計,我吃了虧,哪次不是隱忍著,所有人都道我們姐妹友睦,都贊她這長姐一視同仁,不以我為庶出而疏遠,可是媽媽難道也不知道嗎?我身上有多少她和三姐姐掐的傷痕,她們究竟算計了我多少次!」
「可是太太,大姐兒再有多少不對,到底臨終之時,還是把一雙子女都託付給您了,大姐兒是信任太太的呀。」僕婦哽咽道。
「是啊,要不我怎麼做了繼室呢?要不我怎麼就成了大姐夫的續弦呢?她為了一雙子女著想替他們選了我這姨母作繼母,可至始至終她可想過我是否樂意,她有沒有一點為我考慮?就算我和她不是一母同胞,說到底我們還是同一個父親的親姐妹,我從來不曾對她冒犯不敬,可她到了臨死之前對我可曾有半點姐妹之情。」丁氏說著抱怨的話,神色卻如死寂,仿佛她對此充滿算計毫無溫情的人生已經麻木不仁,到如今再剖開舊傷口,縱管鮮血淋漓也不會讓她感覺到一絲疼痛。
僕婦看上去倒是更加傷心:「太太總歸要想著好處才能歡喜,就好比大姐兒,說不定是以為老爺縱管是再娶,可那時已經入仕,又是世族門第,太太嫁進李家總好過寒門。」
「好?好在哪裡?」丁氏冷冷一笑:「大姐姐都病成那樣了,老爺仍在逼她允許申氏進門,為此夫妻反目,大姐姐到死老爺都不來探望一眼,可見多麼痛恨大姐姐!他對大姐姐有多恨,對申氏就有多珍愛,大姐姐是他的元配髮妻,還為他生兒育女,為了他的授職求告爹爹四處去尋人脈,但就算這樣也得不到他寸點真心,老爺心有別屬,我嫁進來就成了多餘的人,空擔著個正室的名位,卻與孑然一身何異?爭與不爭都是同樣結果,只要我嫁進李家門,人生再也沒有其餘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