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生是因拜讀鳳翁大作《口腹錄》,深有感觸,所以才來拜會。」
於是鳳翁又再發出洪亮的笑聲:「來求訪我的人多了,卻沒人是因這本書,看來你小子確然也是個重口腹之慾的,好好好,今晚你就下廚,讓我見識見識這番椒入菜是什麼風味。」
「鳳翁放心,聽不群兄言鳳翁喜辣,便是吃拔霞供時都會在醬料里下足胡椒,而晚生嘗這番椒,辣味遠遠不是胡椒能比……」
「你這話未說完,我都垂涎三尺了!」鳳翁越更歡喜。
蘭庭又道:「不過若單是因為景仰前輩,晚生或許會另尋合適時間拜訪,也好就皰廚之藝多多切磋幾日,實不相瞞另有一個請求,則是我這位拙荊,想請尊夫人賜件事物,好作家中長拜的孝禮。」
春歸本已經聽得呆住了,這時難得還能接受到蘭庭的目光示意,立馬擺出一副殷切的笑臉。
鳳翁揮揮手:「女眷的事情讓她們女眷自己商量,走走走,我們去廚房,你立即給我演示演示這番椒要如何入菜……早前你說你姓趙名蘭庭,既已娶妻,應當也有了表字……逕勿,好字好字……」
說著話已經是把蘭庭攜同著往廚房「拐帶」。
須臾便走出一個婦人,也是布衣布裙的裝扮,滿頭的青絲不見一根銀髮,雖眼角已見皺紋,氣色卻泛紅潤,春歸看她的年紀應與紀夫人相當,所以只以夫人相稱,那婦人滿臉的笑,一點不和春歸見外,攜了她的手便往廳堂里坐:「我的長孫媳婦和娘子一般的年紀,娘子若不和老婦人見外的話,喚我一聲阿婆就是。」
又向春歸介紹一旁斟茶倒水的僮兒:「他是我的小孫兒,眼下正當啟蒙的年紀,所以被送上山來讓祖父教導。」
春歸打量這廳堂里的布置,一張鐵梨木的天然幾,長不超八尺寬不過五寸,飛角處未太尖,乃平圓的古式,也沒有按時興那樣雕刻九魚、三羊、駿馬圖,則略雕如意紋;西牆上懸垂一幅陸探微的風竹圖,東牆斜角與之照應,則是一幅書法,未落款名,但春歸看那氣韻骨法卻極有厚重質樸的古風,寫的卻是李商隱的無題。
「這是外子年輕時一回酒醉所書,後來贈予了我,是當作絕別後留作念想,卻沒想到還有相守的一日,外子就把這卷筆書懸於廳堂,說是對往昔的見證。」鳳嫗見春歸目光所向,仍是不見外的解釋。
春歸道:「兩位長輩白首不離、子孫繞膝,這般幸福圓滿實在讓人羨慕。」
又聽鳳嫗的言外之意,當中似乎還出現了波折坎坷,使一對有情人險些分離,真幸運後來有驚無險,才有了如今的白首處山中居。
「我亦覺得此生無憾,只是在外子族人眼中,我仍是他的妾而非他的妻,總歸是連累了子孫,擔個庶出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