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油然而生的敬仰崇拜之情,春歸盯著王太后直冒紅心的目光維持得較久,被王太后感應發覺了,她帶著笑意回應了一眼,稍稍眯著眼角,歲月使她天生短促的眼紋略增細長,她這一笑並不見多麼嫵麗柔媚的風情,卻顯出幾分稚真的爛漫。
仿佛一直活在無憂無慮的環境,從未受過詭譎陰霾的侵染,不像是宮廷中那些或者深沉或者怨懣的女子,出塵卻不孤高,這是她特有的氣度。
春歸好容易才遏制住太后如磁石般對她這根小鐵釘的強大吸引,將注意力重新放在新到場的兩個人證身上。
謝昭儀的愁容仍然壓得兩道纖細的眉毛顫顫巍巍,愁苦之餘更增幾分茫然懵懂,看上去像是對紆佩園裡的變故一無所知,不過她剛進芙蓉榭的畫屏內,就飛快看向皇后娘娘——趙修撰說過,人在茫然無措時,通常會下意識看向能夠依賴的人——
不像檢貞偷偷兩眼窺望的人是太孫,看來謝昭儀在內廷視為依靠的是沈皇后。
春歸再打量緊隨謝昭儀身後的宮人露嫻,她顯然不如檢貞鎮定,行禮時膝蓋都止不住地顫抖,在側旁站定,目光便一直斜顧畫屏,但太孫殿下此時已經落座了,畫屏雖為輕紗製成,但屏風上的色彩和圖樣有如加厚的一層隔擋,只能堪堪看出屏風外側的人影身形,因大家都是坐著,露嫻似乎無法判斷誰是太孫,傾斜偷窺的目光便喪失了目標,一直閃爍亂晃著。
太明顯的驚慌不安了。
春歸不知皇后有沒看出露嫻已漏端倪,她只聽見沈皇后先沖露嫻發問。
露嫻回應的時候才沒再斜視畫屏,她的聲嗓又細又輕,細看去眼瞼也在抽搐:「奴婢原本領著董姑娘往昭儀與易夫人閒話的采霞樓去,董姑娘卻執意要往紆佩園,奴婢沒法子攔阻董姑娘,又不敢放任董姑娘獨自一人,只能無奈跟隨。董姑娘先是說想往芸香台去觀賞瓊華島東向的景色,奴婢心想無論紆佩園還是芸香台今日都未設宴席,也沒有安排宮人宦官在這兩處盯守,就算董姑娘因為一時好奇而逛玩到了芸香台,也不至於遇著赴宴的皇子公孫,不用擔心受到衝撞,且昭儀一貫視董姑娘為自家晚輩,奴婢若是不從董姑娘的囑咐,反倒可能受到昭儀的責備,怪罪奴婢怠慢了貴客……」
這樣的緊張,供述卻甚有條理,同樣把心中所想詳細有序的流暢道出。
春歸一邊在心裡做出判斷,一邊聽露嫻繼續輕聲說道:「可董姑娘到紆佩園,卻並沒有繼續往芸香台走,反而交待奴婢走紆佩園的捷逕往北堤遊廊捎傳口訊……奴婢情知董姑娘這樣的行為有違宮規禮矩,不敢從命,董姑娘卻威脅奴婢,說奴婢倘若不聽令行事,她便向昭儀狀告奴婢故意引她來紆佩園,是意圖不軌……奴婢當時十分懼怕驚慌,只好妥協於董姑娘的威逼利誘。」
「你這奴婢,怎麼能,怎麼膽敢……」大驚失色的謝昭儀結結巴巴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話,看看皇后又看看易夫人,兩道新月般的眉毛像要徹底垮落一樣。
這下子壽陽郡主就更覺理直氣壯了:「聽聽,連露嫻都這樣說,易氏你們兩母女還要怎麼狡辯?!」
易夫人見沈皇后一聲不吭,儼然已經聽信了誣篾之辭,她的臉上也終於顯現出了憤懣:「請皇后娘娘允准,臣妾有話詢問謝昭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