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復帝不說一字的轉身而去。
沈皇后匍匐膝跪瑟瑟發抖,她不知道這次的請罪哀求是否能讓弘復帝回心轉意,但情形不會再比如今更糟了,這個時候的沈皇后其實相信弘復帝不會再生廢儲的想法,否則又何必只令聖德太后節制軍權?朝堂之上廢儲的呼聲從來不絕,而東宮的根基眼看已然土崩瓦解,易儲但經朝議,必然會成定局。
弘復帝又何需多此一舉?
沈皇后並沒有再跪多久。
因為高得宜很快去而復返,他囑令坤仁宮的宮人快將沈皇后扶起,而沈皇后此時也不再堅持「待罪」——這場戲自弘復帝轉身離開時就已經落幕,需不著再繼續唱念做打,跟著的就是結果而已。
「春寒料峭,皇上叮囑娘娘務必保重鳳體,娘娘千萬莫再自苦了,這一段還請安心在坤仁宮靜養……至於後宮事務,暫由敬妃、和嬪代勞。」高得宜代替弘復帝「宣判」。
沈皇后長長的吁出口氣。
皇上已經給予了重罰,從此她將只有六宮之主的空銜連內廷人事都徹底交代出去,她會因此受到奚落冷待,再也不復此十載榮光,但這樣的代價是值得付出的,只要就能夠換來太孫順順利利真真正正的統治這片錦繡江山,她也不會再怨恨弘復帝的涼薄無情了。
皇后不知道弘復帝回到乾清宮後,緩了老長一陣兒,直到夜半三更時才召見被她作為理所當然的代價招供出來的吳司行。
其實吳太監和高廠公年歲相仿,但前者看上去著實已
然老邁,顫顫巍巍入內連膝跪的動作都行為得搖搖欲墜,但弘復帝看得出來他不是因為惶恐。
御書房的燈燭輝煌,烘托的卻是辛酸悲涼,有些遙遠的記憶似乎鮮活似乎恍惚,主僕之間有甚長一陣相對無言。
吳司行跪在地上,漸漸反而穩定了身體。
「朕想起當年,相比宜公,與大伴反而更加親近。」弘復帝垂著頭,目光並沒盯著被他稱為大伴的太監:「朕那時還不是儲君,並不住在慈慶宮,一回因為受到刁難,罰跪罰得飢腸轆轆,是大伴忍無可忍闖去儲秀宮,拼得頭破血流,終於是哀求得先帝免了那場責懲。」
「是,奴婢一直不如得宜沉穩,當時只覺義憤填膺,卻沒想到這樣一鬧,更加會讓皇上舉步維艱。」吳司行似乎也沉浸在那遙遠的往昔歲月。
「你從來就是重情重義的人,且又還認死理,不過你也知道有的事情並不能夠勝任,你陪著朕一路煎熬,到頭來卻只願意服侍朕的起居,掌管一些閒差。」
「奴婢還記得當年,因為廢晉王不敬皇上,奴婢義憤填膺,推了廢晉王一把害他摔了個四仰八叉。」吳司行甚至面露笑容。
弘復帝也是微微一笑:「是,朕也記得。朕當時慌得呆若木雞,還是大伴喊了一聲『殿下快跑』,朕才拔腿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