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說到這裡,弘復帝卻嘆了口氣:「要不是母后庇護,阿娘與兒子早已屍骨無存。」
「你那時還是個孩子,話都不會說,看不出來賢不賢明仁不仁厚,我護著你們娘倆,確然是因你阿娘的緣故,我那時可就認識她這麼個簡單純良的人,護著她,好像就能護著我自己心裡那點界限了。」王太后微微一笑:「這宮廷啊,人待久了,會成虎狼會效蛇蠍,更甚於比虎狼蛇蠍更加陰狠的魅魎,你阿娘生活在這片鬼蜮,卻一直沒被毒癉病染,活得一直還有人樣。你當你阿娘是真把我恨之入骨麼?不,虎刺梅事件,她是認真惶怒驚恐,她惶恐的不是會擔上殺人害命的罪名,她是真害怕我會
因此死於那些人的暗算,如今這宮廷里,大抵也只有我最能明白你娘的心思了。」
王太后駐足,側轉身面對弘復帝:「四娘在這世上,最在意的人就是皇上,她處處和我攀比,也就是想讓世人明白她才是皇上最尊敬最要緊的人罷了,她知道皇上心地仁厚、知恩圖報,所以四娘行事無論如何都不會逾越底限,有時候糊塗是糊塗了些,我知道皇上不會當真埋怨四娘,不過我也勸皇上莫要自苦,你對得住我這嫡母,也對得住四娘這生母,這些年我是看在眼裡的,皇上已然竭盡全力至好至善了。」
可人生就是如此,沒有一個人一件事會真正受到天下所有人的贊同和稱頌,弘復帝的功過是非也許也正因為他的仁厚寬良而受怦擊,就連王太后雖然也認為弘復帝已經竭盡全力做到能力所達的至好至善了,但這還遠遠不足於中興盛世,江山社稷仍然危在旦夕。
這一個暮春的傍晚,影霞殘陽,王太后久久凝視慈寧宮裡那株逆時盛枯的梧桐,如此人間四月,正是滿蓋秋色,一年凋枯之前,仿佛風華最美。
她覺得這株梧桐,真正點透了慈寧宮的人事。
最尊榮的時候,卻已如迴光返照了。
有的人羨慕她,羨慕的究竟是什麼呢?
蕭宮令輕輕替太后披上一件薄氅:「娘娘說的話,陛下必定是會聽信的。」
王太后的目光從枝梢黃葉落到了蕭宮令的眉眼。
「娘娘若諫言周王為儲……」
「這還需要我諫言嗎?」王太后又是輕輕一笑:「我沒急著把小六擇出這場戰役,那就是我贊成小六投入這場戰局了,不過皇上至今於這話題避而不談……他還需要我的諫言麼?阿蕭啊,皇上是個仁厚的君主,但他畢竟是在君主之位,有的事情,他已經不需要我的建議了。這是好事,這也是六郎必須經受的考驗,他應當明白,他如果沒有能力贏得君父的認同,那他就無能統治這天下。」
王太后看著那株梧桐:「有一句話是真的,我和皇上沒有母子天倫之情,所以……皇上知恩圖報,我就不能挾恩索報,我能為小六做的,也就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