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間之計看似拙劣,不過拙劣有拙劣的好處,那便是讓周王和趙蘭庭放鬆警惕。趙蘭庭才幹出眾,性情行事也確然比同齡人沉穩許多,皇上視其為棟樑之才甚至贊其乃青勝於藍並非高看,但趙蘭庭到底還是個未至及冠的少年,他難免低估人性之惡,過於看重情義二字了。」
鄭秀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梭天青瓷盞,笑意更深:「周王此時必須倚仗趙蘭庭助他得儲,自然不會因為此等拙劣計策便與臂助離心,可一旦有他位居儲君的一日,就好比一個竭盡所能終於登上高峰的人,身在山腳下當然不怕失足,則當位於頂端,萬一失足可就得跌下懸崖峭壁粉身碎骨,那時周王必定便會多疑,我而今的拙劣之計就能收穫奇效了。」
當爹的極其自信,鄭世子卻仍有保留,不過當然不敢反駁,唯有頷首認同。
「當然,我這離間之計並不會如此簡單,謝百久的使命已經達成,接下來還需環環相扣。」魏國公倒也看出兒子的敷衍,便沒了興致繼續深談,他只用這話作為終結,倒是專心致志的品味起貢茶的鮮美。
能喝到佳茗珍貢的好日子已是不多了,且品且珍惜。
見這邊涼亭里儼然已經結束商談,在牆根處徘徊已久的一個婢女方才捧著個鏤雕漆盒走了近前,鄭世子當看清婢女的眉眼便忍不住緊蹙了眉頭,當聽聞婢女說道是奉永嘉公主之令特意將皇上賞賜的
貢茶孝敬翁爹時,鄭世子的神色間竟然流露出厭惡的意味來。
鄭秀卻笑著與那婢女寒喧幾句,打發了她離開,眸光往兒子臉上一轉,笑意一分不曾減褪:「這般深惡痛絕做什麼?你是七尺男兒,若然在意女子情意,就該努力爭取,若然不再在意,你院裡的侍妾姬側也為數不少,又何必計較永嘉如何?」
一聽這話,鄭世子的眉宇間竟然流露出幾分怒意來,但當他迎視著父親似乎毫不介懷的目光,忽而又把那突然聚集的煞氣硬是驅散,喉嚨處狠狠一咽。
「男歡女愛,本就講究個你情我願,你啊,又非儒生,也不知哪裡來那麼多迂腐的想法。」鄭秀喝了一口盞中香茗,眼角微微眯起:「人生在世,誰和誰都無非過客而已,受那麼多條條框框拘束豈不是自尋難過?成敗生死都當淡然處之,重要是這短短數十載的經歷過程,我知道這些話你必定是聽不入耳的,我也隨得你去吧,我是你父親,卻從未想過左右你的想法,我也不在意你是否孝敬。」
鄭秀放下茶盞:「你便是仇視厭恨我,我也不會覺得過意不去。」
看著長子近乎驚恐的膝跪下去,滿面漲紅卻無法說出一字來,鄭秀這才蹙起了眉頭,似乎徹底沒了興致品茗,他起身,拍了拍長子的肩膀,便抱著那鏤雕漆盒揚長而去。
而經過這數日的時長,周王一行也已經抵達杭州。
但他們並沒有先在杭州城中盤桓,而是取道前往臨安縣,原因當然不是為了遊山玩水——臨安縣令唐李杜,據察乃是袁箕黨徒,且這人出身世家與不少大族皆有姻聯,是蘭庭羅列出來需要密切關注的官員之一,所以臨安縣便成了私訪首要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