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害殺元同知是你的建議麼?」蘭庭打斷了孟治的憤憤不平。
「我說不是,逕勿還會相信麼?」
「需要求證。」蘭庭實事求是,他當然不會輕易相信孟治的話。
「我沒有想過要毒殺元亥。」孟治重重呼出一口氣,他這不是如釋重負,實則有的話,他其實已經忍不住要傾訴了:「我得知袁閣老的決定和計劃後,心裡也著實不忍,元時靜……曾經也是我諸多門生中最得我看重的之一,我也知道他一直對我心懷敬仰,當我遊說他而被乾脆拒絕時,當他聲色俱厲警誡我不能危害君國社稷時,那一刻我其實無比的羞愧,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和他之間再無師生之情,我們勢必成為敵對的雙方,但……就像一個滿身污垢的人,面對衣著潔淨者會自慚形穢。」
孟治說到這裡不由苦笑了一下:「可我無法阻止袁閣老的行動,我早已經沒有了後路……」
蘭庭起身:「高公公,人犯孟治已經認罪招供。」
這供辭,已經指明是袁箕為主謀,縱然錢柏坡和裴琢樂意替袁箕頂罪,袁箕也絕對無法置身事外了。
孟治愣愣的看著槅擋里踱出的東廠廠公,他再次苦笑一下。
原來如此,原來錢柏坡和裴琢是這樣落敗的啊,誰能想到皇上一邊說要親審,暗中卻早已派遣高得宜來了南京,周王和趙蘭庭竟能在幾乎是百口莫辯的境地下,完全贏獲了皇帝的信任!這說明什麼?說明皇帝極其滿意周王監政江南四省的種種舉措,且對袁
閣老,早就心存不滿,寧肯打破內閣幾位重臣間的平衡,也決心力保周王。
剩下來的戰役,也是極其艱難了。
「逕勿,你說過你不會斬盡殺絕。」孟治被扣押前,緊緊地盯著蘭庭。
「這案子由皇上親審,如何處治罪臣,庭不會上諫,依從皇上聖裁。」蘭庭只答應他不會落井下石,卻又話鋒一轉:「不過……此案或許還有漏網之魚,我以為孟公今日的供辭,還並非全部實情。」
他清楚地看見孟治的眼睛裡,這回真切的掠過了驚惶。
而這時,春歸仍陪著殷氏母女坐在隔擋之後,當宣德廳里只余她們幾人的時候,殷氏才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春歸沒有勸阻,她只抱住了默默哭泣的元姑娘,這個孩子從前有父親的呵護,生活得無憂無慮,她還不懂得原來人心可以這樣的險惡,突然懂得時,就已經永遠失去了父親,現實逼著她在短短的日子裡就忽然長大,也從來不給另外的選擇。
慶幸的是,她還有一個剛毅堅強的母親。
「顧宜人,倘若父親在天有靈,親眼看著害死他的這些惡人罪有應得,會不會就不再悲憤難過了?」春歸聽元姑娘哽咽著問。
女孩眼睛裡仍有淚光,但問得極其認真。
「元同知最在意的從來不是那些惡人會如何。」春歸微笑:「只要阿瓊和殷娘子日後安好,元同知便不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