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能體諒,甚至都能捨身赴死,可身為一國君帝的自己,卻在懷疑自己的兒子會色令智昏,對已然堪破一切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兩個年輕人,一雙夫妻,心存殺意。
弘復帝覺得臉上有點火辣辣的感知了。
「蘭庭,朕給你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你確定你要選擇捨棄大好前程,和顧氏同生共死?」
弘復帝不再稱蘭庭表字,他想君臣之外,對於太師公的長孫,他也的確視為自家晚輩。
「庭,實感愧怍,然,望皇上諒解。廟堂之上,非趙蘭庭獨一臣公,而內子卻唯有趙蘭庭為夫婿,庭不能護妻室安全,已抱疚於心,但求九泉幽冥之下,不遺妻室孑然孤獨。望皇上恩許,今日便將蘭庭也禁於囚室,蘭庭願與內子,為社稷伏死。」
蘭庭拜辭良久之後,高得宜才悄無聲息地替換下他的乾兒子們,悶聲不吭替弘復帝斟上一盞熱茶。
「皇上,臣有諫言。」高得宜最終下定決心。
弘復帝卻只是抬起浮腫的眼瞼看著他而已。
「得宜,你是旁觀者清,所以我知道你的諫言,我也並非不知道誰為無辜,可是我太怕了,我看著蘭庭他們一代人,他們似乎都知道為什麼活著,但我呢?黃泉近矣,尚且渾渾噩噩,得宜啊,我羨慕他們,也遺憾己身,所以對我而言,最後一件裁奪了,我考慮的,必定不會是單純的對錯。對於蘭庭,我固然不舍,但我必須確定是否會有隱患,你想辦法,這事由你親自去辦,讓太子知情吧,關鍵,我還是得看他如何應對。」
一國之君舉棋不定,蘭庭輕輕推開了萬春苑一間偏殿虛掩的殿門。
斜陽
,剛好入檻半丈。
殿堂幽寂,縱是陳設未曾在塵埃里老舊,但也是長久無人在此置居,四布著的都是深宮的荒廡氣息,唯有靠壁那方花几上,幾枝怒放的玉蘭煥發蓬勃生機,那別致的參差插法,蘭庭一看就知是出於何人手法。
她總是這樣,即便身臨險境,在的地方就有生活的意趣。
突然腰上一緊,被人襲擊。
蘭庭甚至聽見了春歸的笑聲。
「而今可算有了八分勝算?」像閒話家常的語調口吻。
但細看春歸的眼角,不難察覺隱忍的濕紅。
「我說沒有,輝輝該難過了。」蘭庭笑:「比八分還高一分。」
「我難過不是因為你有這樣的選擇,我難過是因我的過錯,我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件事,我對逕勿,有所隱瞞。」
蘭庭卻想真好,被軟禁著,春歸這時一定是沒有喝醉的。
「那你想清楚了?願意把你心裡的那件事,也告之我?」
「再不說,或許就沒機緣說了。」
春歸拉著蘭庭,他們坐在陌生的宮苑,但在五月和人間他處並無差別的夕光里,可以看清楚向西的天穹這時越發燦爛艷麗了,也可以清晰的聽見倦鳥歸巢斷續的呢喃,有風,拂過耳鬢,似填補兩人之間那些微的距離,不曾耳鬢廝磨有如耳鬢廝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