鍘刀在夢裡不會落下,蘭庭悄無聲息的睜開眼睛,他先就感覺到了一側胳膊的溫暖,因為被某個熟睡的女子糾纏著,心裡的酸楚就退潮般無影無蹤了,蘭庭想過去種種終究只是一場噩夢而已,如我祈願,再見時我身心已得自由,這一次終於沒有恨遲。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並沒有抽出胳膊,他輕輕將春歸的長髮一撥,使她露出耳垂,他輕吻她的耳垂,似乎就聽見了同床共枕的人隱約囈語,他感覺胳膊被纏得更緊了,溫熱的氣息直接滲入了毛孔,這讓他的某種欲望又再蠢蠢欲動。
可這時他卻忽然聽見了一聲鐘響。
鐘響聲聲,撕破了靜謐的黑夜。
春歸也驚醒了。
第一眼,就見蘭庭神情凝重。
而這時鐘聲仍然未絕。
漸漸也聞人語,應當是婢女也為突響的鐘聲所震驚,忍不住有了議論。
鐘聲終於停止。
蘭庭似乎舒了口氣:「應當是皇后。」
皇后薨逝。
沈皇后縱便死前已經不再執掌宮務,但她仍然未被廢黜,不管世間有誰會為她真心一哭,六宮之主薨逝,自然當得舉國致哀,一夜之間各大府邸都掛上了白幡,聖令未下,內外命婦盡著喪服候令哭喪,當天亮之時,京城無一處再見彩幡,平民百姓也盡身著麻衣。
可金菊棠桂,是不肯為人事失色的,陰謀詭計也並沒有因為皇后薨逝歇止。
月中,也至一年月滿。
七日頭喪才過,百姓不再服麻,然此歲中秋,慶宴喜樂還是貴庶共免,唯有天上一輪滿月圓滿得異常寂寞。
連春歸都被「徵調」去了慈慶宮,幫著明珠忙裡忙外,中秋節這晚,是三更半夜才被太子妃的車駕送回太師府。
沈夫人自然是不著家的,三夫人和四夫人再次接管了家務,三夫人這時縱然有了身孕也還得忙著四處巡邏,正巧在斥鷃園外遇見了春歸,就站著和她說了一歇話。
「因著國喪,街面上霄禁倒比往日寬鬆了,所以各處門禁就更需要小心防範,聽說隔壁許閣老府上,昨兒夜裡就混進去幾個小賊,摸進下人房裡
行盜,還險些讓他們得了手。許閣老府上規矩一直嚴厲的,可趁亂都險些出了岔子,我也是為防萬一才親自領著管事們多巡邏幾遍,好教各處各房尤其門禁不能鬆懈。」
「別的也還罷了,我只擔心皇后薨逝,老太太會說出犯忌的話。」春歸壓低聲嗓。
三夫人擺了擺手:「雖說國喪期間,老太太堅持入宮哭喪咱們也攔不住,不過老太太打心底不願受累,老太太病了也有這麼一陣兒,告病摺子遞上去,太后娘娘和太子妃也都批允了,我瞅著自從江家獲罪,老太太而今也徹底想開了,知道何為大勢已去,要是再鬧騰,庭哥兒日後連江家那些晚輩們都不再照濟,苦的究竟是誰?且寶丫頭而今不是多得太師府收容,還免去寒苦之地麼?寶丫頭的婚事,老太太心知肚明必得仰仗庭哥兒和你,老太太的確糊塗了大半輩子,只如今的時勢,也不容她再胡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