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客人不重要,那麼下人斷然
不會入內稟報,申迢雖是申羿叔父,尋常卻是個頂沒有架子的人,也很知道侄兒的稟性,聽聞申羿正在下棋,多半不會急著打擾,無非交待下人長著眼色,看棋局定了輸贏抽空再稟報申羿一聲;可要說這客人極其重要,申羿又怎會明知貴客即將到訪又在這天拉著旁人手談?
所以顧濟滄得出的結論是這位重要的客人是突然到訪。
可下人當時卻並未稟明客人的名姓,申羿怎麼就知是貴客到訪呢?且這下人分明也知道這位客人身份不同其餘,才敢貿然打擾家主和人手談,又有意不提貴客名姓,只強調是申迢的主張,料定申羿便即心有默契。
申家人,應當是有意不讓他聽聞客人的名姓和身份。
顧濟滄當時心下雖然有此判斷,越發覺得這起事件不尋常,可他畢竟也只是外客,當然不會逾禮跟去窺聽打問。
巧合的是數日之後,顧濟滄自己個兒往福州城中閒逛,途經一家茶樓時,正好覺得腿乏嗓渴,便欲往茶樓里稍作歇腳,這茶樓共有三層,三層都布置得甚是清雅,不過顧濟滄一貫更喜樓上靠窗的雅座,好一邊飲茶一邊眺望街景,便徑直往第三層去,剛上樓,一眼睨見了數日前去申家拜訪的貴客,竟然和另一人已經坐在了一張臨窗的雅座里。
「春歸也知道,我從前受逍遙道長指點,倒也學得了幾分相人之術,說起來初見那『貴客』時,我便覺得他的神態氣度間隱隱透露幾分殺氣,數日之後再見這位的同伴,竟也是如此。要是換作別家,我自然不會多事非要窺探他家門內的隱私,但因那時我還沒有斷絕和申家聯姻結親的想法,便做不到置之不理。」顧濟滄細說起當年那場禍患的起因,神情中頗有幾分悵郁,因為他絕對沒有想到這次遠遊福州,竟會給自己險些招來殺身之禍,以至於與妻女分隔數載,音訊不知。
一家三口幸福美滿的生活也就此天翻地覆,最終到底,與愛妻陰陽兩隔此生此世都不能再會。
蘭庭見岳丈說到這裡稍作停頓,顯然心潮起伏,他也沒有急著摧促,只默默替岳丈斟了一盞清酒。
顧濟滄好半晌才繼續往下說。
那間茶樓,各雅座無非也是用畫屏作為隔斷,顧濟滄有心挑了和那二人相鄰的一間,用意就是耳聽那二人的交談。
按說來這樣的環境,其實不宜商量機密,不過……
「那二人說的是東瀛話,或者是因為如此才不至於避忌。」
沿海倭寇雖說猖狂,但當年朝廷與東瀛國之間的商務往來並不曾完全斷絕,甚至沿海民眾也不乏暗暗與倭寇勾結行走私之事,總之那時福州偶爾有那麼幾個倭人出沒,倒算不上件咄咄怪事,不過絕大多數的民眾都不諳識東瀛話,因為前來中原的倭人幾乎都會漢話,用漢活溝通完全不成障礙。
「父親曾經自習過東瀛話,且還精通朝鮮語、安南語、波斯語甚至佛朗機語,父親曾經的志向便是做一名譯官。」春歸插了一句嘴,很自豪的模樣。
幾乎沒讓蘭庭也顯擺自己同樣諳識多國語言的優長,默默忍住了,著實連岳丈大人的飛醋都要吃上一口的話,確然夠貽笑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