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珂也是無奈。
他雖然被桃源中的寧靜生活吸引,但許鶴的夢想是治遍天下疑難雜症,而桃源中的人普遍修行,皆身強體壯,一年中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樣的地方雖好,許鶴卻是坐不住的。
胡珂又不放心,或者說不願,讓許鶴獨自一人外出雲遊,遂一路跟著他,幫他做些背箱打雜的活計。
這些年,他們用腳步丈量大陸,去過高山雪原,亦曾泛舟江上,被他們救治的有人也有妖——這是胡珂第一次看到世界的全貌,他的生命中漸漸不再僅僅裝著深山、珩弟與妹妹,而是一日日被更多厚重的東西填滿。
具體是什麼,胡珂也說不清。
但閒下來時,他腦海中會浮現出鮮活的畫面。
江河萬里,崇山巍峨。黃昏時分,繁星點點,錯落有致的村落上飄起裊裊炊煙。
新生的幼崽在母妖懷裡酣睡,臉蛋粉嫩光滑,比上好的棉花還要柔軟。
碧空放晴,戰勝瘟疫的縣城重新煥發生機,身穿蟒袍高管的官員攜上千名大病初癒的百姓,在城門前虔誠跪下,磕頭的聲音連接成片,響亮如落雷。
每一張畫面都令胡珂心頭震顫,久久不能平息。
——每到這時,少年也格外欽佩站在他身前的白衣身影。
那人總能以淡然之色,出塵之姿面對世間一切,無論貧富、貴賤、血脈種族,在他面前皆一視同仁,天大的成就在他口中,也不過平平淡淡的一句「還好」。
果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這大概……便是醫者之心?
胡珂思索間,崔海一直仔細觀察著少年的神色,見他眸色有異,立即追問道:「這一次呢?還走嗎?」
飛散的思緒被拉回廣場,胡珂眨眨眼睛,遲疑片刻:「這次……也許要久住。」
十年,即便是許鶴那般的修者,也有些累了。
他們會在桃源休息數月,也許更久。
「太好了。」
聽見胡珂的回應,崔海細長的眉頭立即舒展,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爽朗的微笑。
雖然外表略顯髒亂,但他狐妖的底子尚在,此刻眼波流轉,俊俏的五官瞬顯柔和,薄唇透出晚霞般清艷的紅,赫然又是那個颯沓如流星的俊逸青年。
「你在這裡還沒有房屋吧,要不要我幫你建一個?」他輕快道,「不是我吹,要論砌磚的技術,這裡沒人比得上我,房屋設計也是,保證給你搭一個最好的住所……」
談起砌牆建屋,崔海突然像是打開了話夾子,變得滔滔不絕起來。
胡珂默默聽著,目光落在青年精神奕奕的面頰上,也忍不住唇角微揚。
不一樣了。
完全不一樣了。
少年突然開口,輕聲道:「崔大哥,你變得比以前更好看了。」